大婚之日,天光惨淡,像一卷被水浸过的宣纸。
我叫沈清月,今日出嫁,嫁与当朝七王爷,萧焕。
一个全京城闻名的傻子。
喜乐吹得有气无力,仿佛也知道这是一场天大的笑话。我盖着红盖头,坐在摇摇晃晃的喜轿里,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议论声。
“沈家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嫡女,竟要嫁给一个傻子冲喜。”
“嘘,小声点!听说这七王爷不仅傻,还天生带煞,克死了三个未过门的王妃了。”
“沈家大小姐沈落雁,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何等金枝玉叶,这下……唉。”
他们说错了。
我不是沈落雁。
沈落雁是我姐姐,爹娘的掌上明珠,沈家的骄傲。圣旨下来时,姐姐把自己关在房里,哭得肝肠寸断。母亲也整日以泪洗面,说宁可抗旨,也不能把落雁往火坑里推。
于是,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只比姐姐早出生半个时辰的“嫡长女”,就被推了出来。
他们说,清月,你自小就懂事,这次,也算为了家族。
我没哭也没闹,平静地应下了。
懂事?不过是无人撑腰,不得不学会的伪装罢了。
轿子停了。
我被喜婆牵着,跨火盆,拜天地。整个过程,我身边的那个男人,我的夫君,七王爷萧焕,一直在咯咯地傻笑。他手里攥着一个拨浪鼓,摇得“咚咚”响,与这庄严肃穆的场合格格不入。
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味。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满堂宾客,眼神各异。有同情,有讥讽,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我隔着盖头,也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挺直了背。
你们看到的,不过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
终于,礼毕。我被送入洞房。
喜房里很安静,红烛高烧,帐幔低垂。我一个人坐在床沿,等了很久。
外面宾客散尽,夜深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酒气和那股熟悉的奶味。
他走到我面前,傻乎乎地笑,手里的拨浪鼓还在响。
“新……新娘子。”他口齿不清地说,“你好漂亮,像我的糖人儿。”
喜婆赶紧上前,劝着:“王爷,该歇息了,让王妃伺候您吧。”
“不要,我要我的糖人儿。”他耍起了孩子脾气,一把将我头上的盖头扯了下来。
盖头落地,我的脸暴露在烛光下。
他看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痴痴地看着我,像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片逆来顺受的温顺。
喜婆们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他还在摇拨浪鼓,绕着我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糖人儿,糖人儿”。
我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
演戏,谁不会呢?
不知过了多久,那“咚咚”的拨浪鼓声,停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我感觉到,那道痴傻的目光,变了。
不再是孩童看玩具的好奇,而是一种……像猎鹰锁定猎物般的锐利和审视。
我依旧低着头,没有动。
一个冰凉的东西,轻轻挑起了我的下巴。不是他的手,是那个拨浪鼓的木柄。
我被迫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冷冽,像千年不化的寒潭。方才那片痴傻混沌的浑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洞悉一切的清明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依旧是那张脸,五官俊美绝伦,但此刻,这张脸上没有半分傻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容,像暗夜里绽放的罂粟。
“我的王妃,”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磁性,再无半分孩童的软糯,“陪本王演了这么久的戏,辛苦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但我脸上,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柔弱模样,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王……王爷,您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我颤声说,眼底恰到好处地泛起一层水雾。
萧焕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玩味。
他松开拨浪鼓,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他的指尖很冷,像玉石。
“听不懂?”他凑近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龙涎香,混合着酒气,“沈清月,沈尚书府被藏了十八年的嫡长女。传闻你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可本王查到的,却不大一样。”
我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三岁识千字,七岁能作赋。城西那家‘墨语轩’,是你名下的产业吧?还有,‘济世堂’那位从不出诊的神秘女神医,应该……也是你?”
他每说一句,捏着我下巴的力道就重一分。
我的伪装,在他面前,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毫不留情地捅破。
既然不装了,我也懒得再演。
我敛去眼底的惊慌,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王爷既已查得如此清楚,又何必陪我演这出夫妻情深的戏码?”
“哦?”他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转变很感兴趣,“不装了?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本王还挺喜欢的。”
“王爷的痴傻之症,装得也惟妙惟肖,连太医院的院判都瞧不出破绽,清月佩服。”我毫不示弱地回敬。
我们四目相对,烛光在我们眼中跳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硝烟。
这是一场对峙。
一场面具被撕下后,最赤裸的较量。
“说说吧。”他松开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慵懒,却像一头蛰伏的豹子,“你替你妹妹嫁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王爷不也一样吗?”我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堂堂皇子,屈尊降贵地装傻多年,所图……恐怕也不小吧?”
他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有点意思。”他放下茶杯,“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人,就该跟聪明人合作。”
“合作?”
“没错。”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从今天起,你我,是盟友。在人前,你是我胆小柔弱的王妃,我是你痴傻无能的夫君。我们,要把这出戏,演给所有人看。”
“我为什么要信你?”
“因为,你没得选。”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困在他的气息里,“沈清月,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你那些小动作,早就被太子和三哥的人盯上了。没有我这个‘傻子王爷’做挡箭牌,你以为,你能活过明天?”
太子萧承,三王爷萧裕。
当朝最得势的两位皇子。也是……我真正的敌人。
萧焕说得没错,我确实没得选。
“我能得到什么?”我问。
“得到你想要的。”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能洞穿我的灵魂,“比如,查清你母亲当年枉死的真相。”
我的心,狠狠一颤。
母亲。
我的生母,并非如今的尚书夫人。她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却在十八年前,被冠以“秽乱后宅”的罪名,一条白绫,屈辱地结束了生命。
我被记在尚-书夫人名下,从此,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这是我心里最深的痛,也是我嫁入皇家,这龙潭虎穴的唯一目的。
我要复仇。
“成交。”我看着他,吐出两个字。
“很好。”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么现在,我的王妃,夜深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张铺着鸳鸯锦被的喜床。
“戏,要做全套。”他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洞房之夜,若无落红,明天一早,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那一关,就过不去。
我咬了咬唇,点了点头。
他却笑了,笑得有些……邪气。
“不过,本王今晚没兴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扔给我,“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用法,你应该懂。”
我愣住了。
他走到床边,自顾自地脱下外袍,躺在了床的外侧。
“记住,从明天起,你的名字,叫‘胆小鬼’。”他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握着那个冰凉的瓷瓶,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也……危险得多。
这一夜,我枯坐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教习嬷嬷来验看元帕。看到那抹刺目的红,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我,说了一堆恭顺贤德的教诲。
我低着头,扮演着一个羞涩胆怯的新嫁娘。
萧焕则坐在桌边,把玩着他的拨浪鼓,嘴里流着口水,时不时地傻笑两声。
那场景,荒诞,又滑稽。
送走嬷嬷,我们就要按规矩,入宫谢恩,给后妃们敬茶。
这是我们,联手演的第一场大戏。
我换上王妃的朝服,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而华贵的脸。
“怕吗?”萧焕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换好了王爷的朝服。痴傻褪去,他站在那里,渊渟岳峙,自有一股天潢贵胄的威严。
“王爷指什么?”
“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
“那要看,”我转过身,看着他,微微一笑,“是谁的猎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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