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科举风波晨雾尚未散尽,贡院外已人声鼎沸。红绸高悬,榜单将揭,
士子们屏息凝望,衣角被风轻轻掀起。项燕儿立于人群边缘,指尖攥着一方素帕,
目光死死盯住偏厅方向。她昨夜梦见零星河落榜,惊醒后再难入眠。
“不会的……他的文章足以压过所有人。”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檐铃。
可心跳却如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胸腔,仿佛预示着什么即将崩裂。---偏厅内烛火微晃,
两名考官低声交谈。一人翻开试卷册,指尖蘸墨,在名册上轻轻一点。“零星河,卷十三,
文采斐然——可惜出身寒微,难堪大用。”另一人冷笑:“上头早有交代,替李家公子换卷。
这等才子,留着也是祸患。”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响。二人猛然回头,
只见一道淡青身影疾退而出。是她。---燕儿背抵廊柱,呼吸急促。她听见了,一字不漏。
那些冠冕堂皇的“取士公正”,不过是权贵私相授受的遮羞布。零星河的名字本该在榜首,
却被一笔抹去,换作他人之名。愤怒如烈火灼心,她几乎想冲进去撕碎那份名册。
可脚步刚动,两名侍卫已逼近眼前。“谁在此窥探?”其中一人厉声喝问。她咬唇不语,
转身便跑。---日头渐高,贡院大门前挤满了翘首以待的百姓与士子。
红纸金字的榜单终于揭开,欢呼声四起。燕儿逆着人流奔至榜前,目光扫过三遍,
仍不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她猛地抬头,指向偏厅:“你们调换了试卷!
零星河的文章被换给了李家公子!”人群骤然安静。有人皱眉,有人嗤笑,更多人只是观望。
在这大宣朝,贞宁司监察百官,却从不管科举是否清明。---“疯妇胡言!
”一名考官怒斥而出,袍袖翻飞,“贡院重地,岂容你污蔑圣试?”他挥手,侍卫立刻上前,
铁钳般的手扣住燕儿手腕。她挣扎,发簪滑落,青丝散乱。
可眼神依旧锐利:“你们不敢让天下人看见真才实学!”“拖走!”考官拂袖。
她被粗暴拽向角落,肩撞石阶,闷哼一声,唇角渗出血丝。围观者纷纷低头,无人敢言。
---就在此刻,一道素白衣影破开人群。零星河脸色苍白,眼中却燃着冷火。他直奔燕儿,
挡在她身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放开她。”侍卫迟疑。他是落榜之人,
本无资格干涉。可那姿态太过决绝,仿佛一柄未出鞘的剑,锋芒已逼人眉睫。
考官冷笑:“你也想抗旨不成?”“非抗旨。”他缓缓道,
“只是不愿见公理湮灭于众目之下。”---侍卫欲强行推开他,他却不退反进,
竟俯身将燕儿背起。她惊呼:“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闭嘴。”他低声道,
脚步坚定向前,“你受伤了。”她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颈侧,听见他呼吸有些急促,
似强忍不适。雨,忽然落了下来。---雨水顺着屋檐成线,打湿了榜单一角,
墨迹微微晕染。人群渐渐散去,只剩零星几把油纸伞在街口游移。燕儿伏在他背上,
手臂环着他肩膀,指尖触到一片温热——是他袖口渗出的血。“你受伤了?”她颤声问。
“无妨。”他脚步未停,“比起这个,你的伤更重。”她想再说什么,
却被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他咳得弯下腰,整个人晃了晃,却始终没有将她放下。
---巷道幽深,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两人身影在窄巷中穿行,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
“他们追来了。”燕儿低语。“我知道。”他加快脚步,拐入一条更暗的小径,“别出声。
”她紧紧搂住他,听见自己心跳与他交错。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并非冷漠,
只是太怕失去。而她,早已不顾一切。---他在一处破庙前停下,
轻轻将她放在干爽的草堆上。庙门半塌,神像蒙尘,唯有供桌尚可避雨。“脱下外衫。
”他取出随身小刀,划开她肩头染血的布料。她倒抽一口冷气:“不用……我自己来。
”“别动。”他语气严厉,动作却极轻。雨水顺着他额发滴落,滑过眉骨,落在她伤口旁。
她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忽然觉得疼得值得。---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旧帕,
沾水为她擦拭血污。帕角绣着半枝梅花,褪色已久。“这是……你娘留下的?”她轻声问。
他手一顿,随即冷笑:“你怎么知道?”“你每次紧张,都会摸这块帕子。”她垂眸,
“我见过很多次。”他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不该为我做这些。”“可我愿意。
”她抬眼直视他,“你值得被护着,哪怕全世界都负你。”---他又咳起来,比之前更烈。
袖口再次洇出血痕,他慌忙藏起手。燕儿却已看清——那不是普通伤口。
他手腕内侧有一道陈年疤痕,扭曲如蛇,边缘泛着淡淡银纹。像是烙印,又似某种古老印记。
她心头一震,却不敢多问。此刻追问,只会让他更加封闭。“你冷吗?
”她脱下尚存体温的外衫,披在他肩上。他没有拒绝。---庙外雨势未歇,
远处传来犬吠与巡更声。他们都知道,今夜不会太平。“你为何要当众揭发?”他忽然问,
声音沙哑。“因为我看见了真相。”她坦然回应,“也因为我……不想再看着你被辜负。
”他怔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可知那样做,会惹来杀身之祸?”“我知道。”她笑了,
“可若连真话都不敢说,活着又有何意义?”---他久久不语,只将那方梅花帕重新叠好,
放入怀中。“从小到大,人人都说我该感恩,该安分。”他望着庙外雨幕,
“可我从未感激过这世道。”“所以你资助寒门学子,偷偷教他们读书?”她接道。
他猛地看向她:“你怎知此事?”“我去过城南贫巷。”她轻声道,“孩子们提起你,
眼里有光。”他喉头滚动,终是低下头:“那不是为了报恩,
只是为了……不让另一个‘我’再被淘汰。”---她伸手覆上他手背:“你不必一个人扛。
”他身体一僵,想要抽离,却又停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骄傲?”她苦笑,“可我也骄傲。
我项燕儿喜欢的人,不该被埋没。”“可我是寒门,你是商贾之后。”他声音低沉,
“世人怎么看我们?”“我不在乎世人。”她直视他,“我在乎的是你,
是不是也愿意信我一次。”---雷声滚过天际,照亮他眼中挣扎。他张了张口,
终未说出拒绝的话。她松了口气,靠在墙边,疲惫袭来。方才挣扎中玉佩掉落,她摸索半天,
却只捡回半块残片。玉质温润,裂痕却深,恰从“燕”字中央劈开。她握紧碎片,
心想:或许命运早有预兆,这一摔,竟是为破而后立。---他见她神色异样,
低头查看:“玉佩碎了。”“碎了好。”她扬起脸,雨水混着血迹在她颊边流淌,
“旧命该断,新路才开。”他凝视她良久,忽然解下腰间旧绳,将半块玉佩系在自己腰侧。
“等找到另一半,再还你。”他说。她心头一颤,几乎落下泪来。---雨渐小,
远处脚步声逼近。他迅速吹熄火折,拉着她躲入神龛之后。黑影掠过门槛,手持灯笼,
低声交谈:“查到了,那女子是项家庶女,母亲改嫁商户,身份低微。
”“但她背后有人撑腰?”另一人问。“暂时不知。倒是那零星河……手腕有痕,
极似北地遗族标记,已上报贞宁司暗档。”燕儿浑身一僵,察觉身旁之人呼吸骤停。
他果然……藏着秘密。---她悄悄握住他的手,传递无声安慰。他微微颤抖,却没有甩开。
“走。”他低声道,“不能再留。”他扶她起身,动作轻缓。临出门前,他驻足片刻,
望向神像残面。“若有神明,请护她周全。”他喃喃。她听见了,却装作未闻。
---归途漫长,他们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几次险些撞上巡夜兵卒。
直到抵达一处僻静宅院,他才终于停下。“这是我暂居之所。”他推门,“今晚你必须留下。
”她点头,任他搀扶进门。屋内简陋,唯有一床一桌,墙上挂满手抄书卷。
她目光落在角落木箱上,锁已生锈,却被人反复摩挲,显然常开。里面,
或许藏着他不愿示人的过往。---他为她敷药包扎,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你以前也这样照顾别人?”她试探问。“一个死去的师弟。”他答得干脆,
“他因替我说话,被杖责致死。”她心头一紧:“所以你恨权贵?”“我不恨人。
”他望着窗外残月,“我只恨这不容真话的世道。”---她忽然起身,捧起桌上残茶,
泼在泥地。“我在发誓。”她声音清亮,“从今往后,我项燕儿所言,皆为真;所行,
皆为义。”他愕然:“你做什么?”“让你知道,我不是一时冲动。”她直视他,
“我会陪你走到最后,哪怕万劫不复。”他久久不语,终是转身,从箱底取出一封泛黄信笺。
他没有打开,只是放在灯下,任火光照亮封角暗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图腾。
---夜更深了,风穿过窗隙,吹熄了灯。黑暗中,他低声说:“睡吧。明日,
还有更难的路。”她蜷在床角,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日影西移,零星河出门采买药材,
临行只道:“勿乱走动。”门扉轻合,脚步渐远。项燕儿缓缓起身,披衣下地。脚底冰凉,
心却滚烫。她不信巧合,更不信无缘无故的温柔。西厢书房静谧无声,书架斑驳,墨香淡淡。
她记得昨夜零母曾在此处驻足良久,手指抚过最底层一格,神情恍惚。她蹲下身,逐一摸索。
忽觉某块木板略有松动,指尖一压,竟听得“咔”一声轻响。暗格开启,内藏一封泛黄信笺,
封口已破,字迹依稀可辨。她颤抖着取出,展开——“妹卿如晤:吾若不得归,
愿以女燕儿托付于君家。昔年救命之恩未报,今以此诺偿之。望善待吾女,
勿使其孤苦流离……”落款是母亲的闺名,墨色褪淡,纸面泛脆,显是经年旧物。
项燕儿如遭雷击,踉跄后退,背抵书架。托孤?母亲竟曾托孤于零家?
那……零星河这些年对她的冷淡,是否也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克制?门外忽有脚步声逼近。
她慌忙将信塞回暗格,手忙脚乱欲关机关,却不慎碰倒一册古籍。书页散落,尘埃飞扬。
她僵立原地,心跳如鼓。门被推开,零星河站在门口,眉目清冷,
目光落在她手中残破的信封一角。空气骤然凝固。项燕儿张口欲言,喉头却干涩如焚。
她想辩解,想道歉,可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零星河沉默着走近,弯腰拾起散落的书册,
动作从容,仿佛眼前一切早有预料。他伸手取回信件,指尖微微发颤,却未显露怒意。
“你不该看这个。”他低声说,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极淡的疲惫。项燕儿咬唇,
眼中泛起水光。“所以……是真的?我母亲曾托孤于你们?”他不答,只将信仔细折好,
放回暗格,再轻轻推合机关。“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可它关乎我的一生!
”她声音微颤,“你对我冷漠,是因为知道我是被托付之人?怕我依赖你?
还是……怕你自己动心?”零星河身形微滞,眸光一闪,似有波澜掠过。他终于抬眼看向她,
那双温润如玉的眼中,第一次映出清晰的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试探我?”他轻声道,
“那日煎药,你故意咳嗽,我在炉前站了多久,你可数过?”项燕儿怔住。
“灵芝是我娘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她说……是你母亲赠予的谢礼。”他顿了顿,
声音更低了些:“她说,若那孩子来了,便用这药,替她熬一次安神汤。”项燕儿鼻尖一酸,
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原来早在她到来之前,这份羁绊便已悄然延续。
“那你为何……一直装作不认识我?”“因为我怕。”他忽然说。这两个字轻如落叶,
却重重砸在她心上。“怕什么?”“怕我若早知你是她女儿,便无法再保持距离。
”他垂下手,指节泛白,“我母寡居多年,靠织布度日,不愿欠任何人情。
”“可这不是人情!”她急切道,“这是命定的牵连!你怎能把恩情当作负担?
”零星河闭了闭眼,似在压抑某种情绪。“燕儿,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那就告诉我真相!”他未答,只转身走向窗边,推开木棂。风涌入,吹动他素白衣袂,
也吹乱了案上残纸。黄昏余晖洒满书房,光影交错间,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项燕儿望着他,忽然明白——他的骄傲,从来不是针对她,而是对抗命运强加于他的温情。
他不愿接受施舍,哪怕是以爱为名。她缓缓上前一步,声音柔软下来:“你知道吗?
我从小最怕被人丢下。母亲改嫁那日,我躲在柜中哭了整夜。
”零星河肩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所以我才不敢等你靠近,只能拼命追上来。
哪怕被你冷眼相待,我也要让你看见我。”“可现在我发现,你早就看见我了。
”“你用我家的灵芝为我煎药,你母亲珍藏我母亲的信,你们一直在默默守着一个承诺。
”“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以为只要主动就能赢得真心。”泪水终于滑落,她不再擦拭,
任其滴落在青砖地上。零星河缓缓转过身,目光复杂。他伸出手,似想替她拭泪,
却又中途收回。“你该休息了。”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语气平静,却不再冰冷。
他走出书房前,停步片刻,低声道:“明日……我教你辨药。”门轻轻合上,
留下她一人伫立原地,心潮翻涌。夜风穿堂,吹起那封未曾完全收好的信角,
露出背面一行小字——“零氏遗孤,血脉相连,若日后相见,务必护其周全。”字迹陌生,
墨色深沉,与正面截然不同。项燕儿瞳孔骤缩。她颤抖着抽出信纸翻看,只见背面另有批注,
笔锋凌厉:“北地烽烟未熄,此子若现世,必引杀劫。藏之愈深,活之愈久。”窗外,
一轮冷月悄然隐入云层。第13章:寒夜告白寒风穿过庭院,卷起枯叶在空中打旋。
项燕儿裹紧淡青色披风,指尖冰凉,却一步步走向那间亮着微光的书房。窗纸透出昏黄烛火,
映出一个静坐的身影。零星河低头执笔,眉目沉静如画,
仿佛不知这世间有多少纷扰正悄然逼近。她停在门外,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一刻,
她已筹备多日——要告诉他,她知道他的秘密,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推门声轻响,
零星河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惊异。“燕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我有话要说。
”她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夜。烛火摇曳,映在她清秀的脸庞上,
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盛满坚定。她望着他,像要看进他心底最深的角落。“你不必再瞒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何不愿接受我的好意。
”零星河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朵乌黑的花。他缓缓放下笔,
目光冷了下来:“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资助寒门学子,暗中替他们递状纸、筹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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