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夏天,蝉鸣聒噪,空气黏腻。我十八岁生日的那个夜晚,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我最好的兄弟林浩,正在KTV里为我庆生,搂着校花,醉得不省人事。而我,借口不舒服,
提前回到了那个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咚咚咚。”敲门声,混在雷鸣里,微弱却固执。
我以为是房东催租,不耐烦地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林浩的妈妈,苏晚晴。
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
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百合。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我,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破碎的惊恐。“江源,”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能让我,躲一下吗?”那一刻,我没想过兄弟,没想过伦理,更没想过未来。
我只知道,我点头了。于是,我十八岁那扇破旧的木门,连同我整个青春世界的秩序,
都在那个雨夜,被她亲手敲碎了。1.“苏阿姨,您……您怎么了?”我呆立在门口,
大脑一片空白。外面的雨太大了,裹挟着风,疯了一样往屋里灌。苏晚晴的嘴唇冻得发紫,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我,眼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先进来!”我回过神,
一把将她拉进屋里,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她身上雨水滴落在地板上的“滴答”声。屋子很小,
小到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好闻的香气,混杂着雨水的腥甜。
“我去给您拿毛巾。”我不敢看她,转身从唯一的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递给她的时候,我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冰凉。刺骨的冰凉。“谢谢。”她接过毛巾,
声音依旧在抖。我这才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有一片刺眼的淤青。我的心,
猛地揪了一下。“您……是不是和他吵架了?”我口中的“他”,是林浩的父亲,林国栋。
那个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被誉为江城慈善企业家的男人。苏晚晴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透过湿漉漉的发丝看着我,那双美丽的眼睛里,
第一次露出了让我心惊胆战的恐惧。“江源,”她叫我的名字,
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今晚,能不能……别赶我走?”我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别赶我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绝望?“我不会的。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的出租屋里,只有一张床。
一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我……我去给您烧点热水。
”我找了个借口,逃进了狭小的卫生间。热水器是老式的,轰隆隆地响。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脸颊烧得厉害。我是疯了吗?我在做什么?
她是林浩的妈妈!我最好的兄弟的妈妈!可是一想到她胳膊上的淤青,
想到她那双破碎的眼睛,我心里的那点伦理挣扎,瞬间就被一股莫名的怒火和心疼给取代了。
林国栋那个混蛋!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江源?”门外,传来她小心翼翼的声音。
我打开门,她已经换上了我放在床头的一件干净的oversize T恤。
宽大的T恤穿在她身上,显得她愈发瘦弱,空荡荡的,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
白得晃眼。我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热水好了,您……您先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嗯。”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水声哗哗地响。我坐在床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屋子里,
弥漫着她换下来的湿衣服的味道,混着她身上独有的体香。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浩发来的微信。源子,你跑哪去了?人呢?我操,
你小子不会真不舒服吧?我看着“林浩”两个字,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我该怎么回?
说我没事?说你妈在我这儿?我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
苏晚晴走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脸上带着刚洗完澡的红晕,像是染了胭脂。她看着我,
眼神有些躲闪。“江源,我……我能借你的吹风机用一下吗?”“哦哦,在……在抽屉里。
”我慌忙起身去拿,她也走了过来。空间太小,我们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她的身体很软,
带着沐浴后的温热和香气,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我的怀里。我的身体,瞬间僵硬。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对……对不起!
”她率先反应过来,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没……没事。”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气氛,暧昧到了极点。我把吹风机递给她,
插上电。她坐在床边,背对着我,默默地吹着头发。吹风机的嗡嗡声,
掩盖不了房间里令人窒िया的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江源。
”她忽然开口,关掉了吹风机。“嗯?”她转过身,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今天……是你生日吧?”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一个没有蛋糕,没有许愿,只有一场暴雨和一场仓皇逃亡的生日。
“嗯。”我点了点头。她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很淡,
却像一朵在废墟里开出的花,带着一种凄凉的美。“生日快乐。”她说。“……谢谢苏阿姨。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以后,别叫我阿姨了。”“……”我怔住了。“叫我晚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我心湖里,投下了滔天巨浪。2.晚晴。这两个字,
像带着魔力,在我舌尖滚过,烫得我心尖发颤。我不敢叫。那晚,她睡在床上,我睡在地上。
我用几件旧衣服铺了个简易的地铺,离床远远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昏黄的光,
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洒下一道狭长的光斑。我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很轻,
带着一丝不安。我知道,她也没睡着。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在一个屋檐下,
分享着彼此的沉默和心事。后半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很小,
很克制,像是怕吵醒我,又像是痛苦得无法抑制。我猛地坐起身。“晚晴?”我试探着,
第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哭声,戛然而止。黑暗中,传来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我吵醒你了吗?”“没有。”我起身,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光,
看到她蜷缩在被子里,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揉捏着。
“是不是……他又打你了?”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原因。黑暗中,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江源,”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我的拳头,瞬间握紧。“他……他为了一个项目,
要把我……要把我送给一个姓王的副市长。”轰!我的脑子,瞬间炸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国栋那个禽兽!他竟然……竟然要把自己的妻子,
当成货物一样送人?!“所以,您才跑出来的?”“嗯。”她的声音里,
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跑了,他一定会发疯的。江源,我不能连累你,我天亮就走。
”“走?”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您能走到哪里去?”一个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的弱女子,
能逃到哪里去?被林国栋抓回去,下场只会更惨!“不行!”我的态度异常坚决,
“您哪儿也不能去,就待在这里!”“可是……”“没有可是!”我打断她,
“林浩是我兄弟,您就是我阿……您就是我的长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出事!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激动,她没有再说话。那晚,后半夜,我是在床边坐着度过的。
我怕她会偷偷溜走。也怕林国栋的人,会找上门来。天亮了。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户,
照亮了房间里的尘埃。苏晚晴,不,晚晴她已经起来了。她正站在小小的灶台前,
为我准备早餐。那是两碗最简单的清汤面,上面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香气,
瞬间填满了整个出租屋。“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她见我醒了,对我笑了笑,
笑容有些勉强。我看着那碗面,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我十八年来,吃过的第一个生日面。
“好吃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嗯。”我埋着头,大口地吃着,眼眶却有些发热,“好吃。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仿佛那只是一场噩梦。接下来的几天,
她就暂时在我这里住了下来。白天,我去上学。她就待在出租屋里,为我洗衣,做饭,
把这个原本只有黑白灰色的狗窝,打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烟火气。我每天最期待的,
就是放学。推开门,能看到她在灯下看书的安静侧影,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
那种感觉,叫“家”。我贪恋着这种温暖。甚至开始自私地希望,林浩永远不要发现,
林国栋永远不要找到这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我们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超越界限的关心。她会记得我不喜欢吃葱。我会记得她看书看久了,
眼睛会不舒服,提前为她准备好眼药水。我们像一对……相依为命的亲人。直到那天,
林浩找到了我。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脸上。“江源!你他妈的到底把我妈藏哪儿了!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我被打得嘴角出血,却没有还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林浩揪着我的衣领,嘶吼道,
“我爸都快把江城翻过来了!你敢说你不知道?”“江源,我拿你当兄弟!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我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林浩,
你听我说……”“说什么?说你这个好兄弟,是怎么拐走我妈的吗?!”他的身后,
站着几个我不认识的壮汉。还有……林国栋。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地盯着我。“江源是吧?”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
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我给你一次机会,把晚晴交出来。否则,我不保证,
你和你那个还在乡下种地的妈,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太阳。”他在威胁我。用我唯一的亲人,
来威胁我。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我身后的出租屋里,
冲了出来。是晚晴。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将我死死地挡在身后。“林国栋!
”她看着那个男人,眼中第一次没有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你的事,
跟江源没关系!冲我来!”3.“晚晴,你终于肯出来了。”林国栋看着她,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跟我回家。”他的语气,
不是商量,是命令。“我不回!”晚晴的态度异常坚决,“林国栋,我要跟你离婚!
”“离婚?”林国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走上前,一把抓住晚晴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她瞬间白了脸。“苏晚晴,你别忘了,你弟弟的公司,还在等我拨款。
你苏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指着我吃饭。”“你跟我离婚?你拿什么离?你敢离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插在晚晴的心上。我这才知道,原来她身上,还背负着这么多。
“你放开她!”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林国栋。他被我推得一个踉跄,
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小子,你找死!”他身后的两个壮汉,
立刻朝我围了上来。“别动他!”晚晴尖叫着,再次挡在我面前。“林国栋,我跟你回去!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你必须答应我,
不准再找江源的麻烦!”林国栋看着她护着我的样子,眼神变得更加阴冷。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笑了。“好啊。”他点了点头,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
“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不动他一根汗毛。”我知道,他在撒谎。像他这种人,
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晚晴,别信他!你不能跟他走!”我急了。晚晴回头,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嘱托。
“江源,忘了我。”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林国栋上了那辆黑色的宾利。
林浩站在原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恨意。“江源,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兄弟。
”说完,他也转身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我的心,
空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丢了魂。上课走神,吃饭没胃口,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晚晴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忘了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那个在我最黑暗的十八岁,给了我一碗长寿面的女人。那个在我被全世界威胁时,
义无反顾挡在我身前的女人。我试着给林浩打电话,发信息,他一次都没有回。
我去他们家别墅门口等,等了两天两夜,也没见到晚晴的身影。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开始害怕。林国栋那个禽兽,会对她做什么?他会不会……把她送给那个姓王的副市长?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像毒蛇一样,疯狂地啃噬着我的心脏。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开始想办法。我只是一个穷学生,无权无势,拿什么跟林国栋斗?我想到了那本书。
《百年孤独》。晚晴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我们曾在书页的空白处,写下过很多对话。
也许……里面会有什么线索?我冲回出租屋,从床底翻出那个破旧的纸箱。书,还在。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寻找着我们曾经的笔迹。我:马尔克斯说,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她:我只记住了,奥雷里亚诺上校一生发动了三十二场战争,但最终还是死在了孤独里。
我:他不是孤独,他只是在等一个人。她:等到了吗?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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