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秋的夜,已带了些许凉意。细雨像碾碎了的云,无声地浸润着A省老城区的街巷。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映出一个纤细而挺拔的身影。
苏陌语撑着一把旧伞,帆布鞋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她刚从便利店值完晚班出来,略显疲惫的眉眼间,却有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沉静。这种沉静,并非天生,而是生活一刀一刀雕琢出的痕迹。
无父无母,襁褓中被遗弃在寒冬的街头,是慈心孤儿院的张院长回家路上,听到了那微弱的啼哭,将她这颗险些冻僵的种子捡了回去,细心呵护,得以生根发芽。苏陌语这个名字,是张院长取的,寓意“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希望她即便生于陌路,也能有从容绽放的人生。
她确实做到了。靠着近乎严苛的努力,她考入了华国顶尖学府华东大学,成了孤儿院的骄傲。大二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全靠她自己半工半读挣来。为了打工方便,她向学校申请了外宿,在这片离学校和打工点都不算太远的旧小区,租了个小单间。
她性格里的敢爱敢恨,知恩图报,是张院长用二十年的温暖浇灌出的果实。而那份超越常人的冷静,则是在一次次为生计、为学业奔波的困境中磨砺出的铠甲。她重感情,但绝不滥情;讲道理,从不无理取闹。她有爱心,尤其喜欢小动物,但她更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善良从不廉价。
就像此刻,她习惯性地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根火腿肠。不是为自己,是为了那条总在小区附近徘徊的流浪狗。那是一条黄白相间的土狗,性子有些怯,唯独对苏陌语会摇尾巴。苏陌语给它取名叫“芝麻”,因为它鼻头有颗小小的黑点,像不小心沾上的芝麻。
往常这个时候,芝麻一定会蹲在小区那棵老槐树下等她,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可今天,树下空荡荡的。
苏陌语停下脚步,微微蹙眉。她轻声唤道:“芝麻?芝麻——”
只有雨丝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回应她。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是被人驱赶了?还是被……城管抓走了?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她加快脚步,在小区里寻找起来。车棚下,垃圾桶旁,各个楼栋的入口……都没有。
“阿姨,您看到经常在这转悠的那条黄白小狗了吗?”她拦住一个刚买菜回来的邻居。
“没注意啊。”
“叔叔,您看见芝麻了吗?就那条流浪狗。”
“狗?没看见。”
问了一圈,一无所获。苏陌语心底的那点焦急,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缓缓晕开,扩散。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整个小区。小区中间,有一条穿行而过的景观河。芝麻偶尔会去河边喝水。
她几乎是跑着向河边而去。
河边的绿化带灌木丛生,在夜色和雨幕中显得影影绰绰。苏陌语顾不得雨水打湿裤脚,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搜寻。
“呜……”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意味的呜咽,被风送进她的耳朵。
苏陌语立刻循声望去,在一丛茂密的杜鹃花下,看到了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芝麻!”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芝麻看到她,努力想抬起头,尾巴虚弱地晃了晃,嘴里发出委屈的哼哼声。苏陌语的心瞬间被揪紧了——芝麻的左前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血迹和泥水混在一起,糊在毛发上。
“别怕,没事了,我带你回家。”她的声音异常平稳,带着一种能让人以及狗安心的力量。她迅速检查了一下,骨头可能断了,但好在没有其他明显外伤。她脱下自己的薄外套,小心地将芝麻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快步向租住的单元楼走去。
她的出租屋很小,但收拾得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这是她对抗混乱生活的方式。将芝麻放在铺了旧毛巾的垫子上,她立刻翻出常备的医药箱。清洗伤口,上药,用干净的纱布和从小店里找来的直木条,熟练地包扎、固定。整个过程,芝麻异常乖巧,只是在她触碰到伤处时,才会轻轻颤抖一下,湿润的鼻尖蹭着她的手心。
“乖,忍一忍,很快就好。”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眼神专注。
刚给芝麻包扎好,倒了温水,掰碎火腿肠喂它,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孤儿院的李老师。
“陌语!不好了!张院长……张院长心脏病犯了,刚被送到市一院了!”
苏陌语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但她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波澜:“李老师您别急,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看着刚刚安顿好的芝麻,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坚定取代。她迅速给芝麻准备了足够的水和掰碎的狗粮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摸了摸它的头:“乖乖待着,我出去一趟。”
拿起伞,她几乎是冲出了门。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赶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张院长还在监护室里观察,脸色苍白,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着各种仪器。隔着玻璃,苏陌语看着那个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给了她一个“家”的老人,鼻子一酸,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医生,院长她情况怎么样?”她找到主治医生,语气冷静得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女孩。
医生推了推眼镜,面色凝重:“这次算是暂时稳定住了。但张院长年纪大了,心脏功能衰退得厉害,加上常年操劳,负荷太重。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下次病发可能就……除非,进行心脏支架手术。”
“手术费用大概多少?”
“进口支架效果好一些,加上手术和后期康复,起码要五十万以上。”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苏陌语的心口。她知道孤儿院的境况,维持日常开销已是不易,根本不可能拿出这笔巨款。而她自己,辛苦打工攒下的钱,在学费和生活费面前尚且捉襟见肘,五十万,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她回到病房,坐在张院长床边,握住老人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曾经温暖地抚摸过她头顶的手,此刻冰凉无力。
“院长,您会没事的,”她轻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一定会想办法。”
她在医院守了一夜,眼睛都没合一下。天亮后,孤儿院的其他老师赶来换班,她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离开。
周六,不用上课。天空依旧阴沉。苏陌语回到出租屋,打开门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蹒跚着迎了上来,尾巴摇得欢快——是芝麻。经过一夜的休息,它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看着芝麻依赖而欢喜的样子,苏陌语冰冷的心仿佛注入了一丝暖流。她给它添了狗粮和水,然后径直走进浴室。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沉重和无力感。五十万……她要去哪里弄这五十万?借?谁能借给她这么多?预支未来的工资?那不过是杯水车薪。她只有张院长了,如果连院长都离开她……
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在密闭的、只有水声的空间里,终于碎裂。她靠在墙壁上,任由水流划过脸庞,与滚烫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压抑的呜咽声被水声掩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歇。哭够了,也宣泄够了。苏陌语用毛巾擦干身体和头发,看着镜子里那双红肿却异常清亮的眼睛。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冷静,必须想办法。
她穿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浴室,准备打开电脑寻找更多兼职或者薪酬更高的工作机会。哪怕希望渺茫,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
“啧啧,哭得真可怜。”
一个低沉的、略带戏谑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苏陌语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刀,猛地扫视房间。空无一人!只有芝麻蹲在客厅中央,歪着头看着她。
幻听?
“往哪儿看呢?小丫头,往下看。”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无奈。
苏陌语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摇着尾巴的芝麻身上。
狗……在说话?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裂痕的震惊。但她没有尖叫,没有后退,只是死死地盯着芝麻,大脑在飞速运转,排除着各种可能性——恶作剧?高科技产品?还是……
“你是……芝麻?”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哭泣有些沙哑,但依旧维持着基本的镇定。
“是我,也不是我。”芝麻,或者说,占据着芝麻身体的那个存在,口吐人言,“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时空纠错系统’编号739,你可以叫我……嗯,还是叫我芝麻吧,习惯了。绑定宿主:苏陌语。”
系统?宿主?苏陌语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些词汇她只在网络小说里见过。
“解释。”她言简意赅,走到椅子前坐下,与“芝麻”平视,姿态是防御性的,也是倾听者的姿态。
“简单说,你被选中了。我们知道你急需用钱,有个任务,报酬丰厚,来钱快,做不做?”芝麻的黑豆眼似乎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不信。”苏陌语直接吐出两个字。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芝麻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也不争辩,只是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前爪,看似随意地在旁边桌子的一个抽屉上按了一下。
“咔哒。”抽屉自动弹开一丝缝隙。
苏陌语盯着那抽屉,那是她放一些零碎杂物的地方。她迟疑了一下,起身,拉开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人民币。她拿起一叠,手感厚重而真实。粗略一看,至少有十万块。
十万!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她的抽屉里?
巨大的冲击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她猛地看向芝麻,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可思议。
“定金。”芝麻甩了甩尾巴,语气平淡,“任务成功,系统奖励一百万。加上这十万,就是一百一十万。足够你院长的手术费和后续调理了。”
一百万……加上这十万……
苏陌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希望,像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簇火苗,灼烧着她的理智。她需要钱,迫切地需要。而这个超自然的现象,以及眼前实实在在的十万现金,由不得她不信。
“什么任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芝麻的爪子在空中虚划一下,一道光屏凭空出现,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一个古装女子的影像。
“任务目标:拯救大乾朝,避免其一年后因永嘉公主的恋爱脑导致的亡国命运。”
“任务身份:附身永嘉公主赵晚晴。”
“任务时间:穿越至大乾朝破城前一年。”
“任务背景:……”
光屏上快速滚动着信息。苏陌语迅速浏览,概括起来就是:古代大乾朝,皇帝最宠爱的永嘉公主赵晚晴,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爱上了一个名叫萧煜的世家公子。萧煜不爱她,却利用她的感情娶了她,驸马一家借此掌控了大乾朝的铁矿命脉,并与北方契丹人里应外合,最终导致国破家亡。城破之日,公主才知晓真相,怨气冲天,与系统做了交易,愿付出一切代价复仇。
“原来是拯救文学,还要手撕渣男,”苏陌语看完,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锐利,“不难。”
她从不惧怕挑战,只怕没有机会。
“报酬和风险呢?”她开始讨价还价,像个最精明的商人,“万一我死在那边怎么办?”
“任务期间,若宿主在古代身体死亡,神魂会自动回归现代本体。”芝麻回答,“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任务失败,就没有奖励了。”
“有什么保命手段?总不能让我一个弱女子,赤手空拳去对付一个阴谋世家和异族大军吧?”苏陌语追问。冷静,永远是她最大的武器。
芝麻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狗嘴咧了咧:“放心,新手福利。给你三颗‘回春丹’,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下即可伤势尽复,断肢重生或许不行,但救回性命无虞。”
说着,它又用爪子点了点桌面,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莹白光泽的药丸出现在那里,药香沁人心脾。
苏陌语小心地收起丹药,妥善放好。
“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就准备出发了。”芝麻催促道,“提醒你,任务世界无论过去多久,你回归时,现代都只过去24小时。所以,不用担心你院长这边。”
苏陌语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准备,确认丹药放好,又看了一眼光屏上永嘉公主和驸马萧煜的画像,将那两张脸深深印入脑海。
“走吧。”
她平静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芝麻蹲坐在床边,身上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苏陌语笼罩。
“记住,苏陌语,你是去纠正错误的,不必有心理负担。用你的方式,让那些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任务成功,奖励一百万。”
白光越来越盛,苏陌语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抽离,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通道。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流涌入脑海,属于永嘉公主赵晚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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