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先生湛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我身后那一整片金色的稻田。
他用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中文,近乎咏叹地说道:“林小姐,这简直是艺术品。每一颗稻谷,
都像是上帝亲吻过的黄金。”我微笑着,将一杯刚沏好的新茶递给他,“皮埃尔先生,
这是我们自己种的野山菊,尝尝看。”他接过茶杯,轻轻嗅了一下,
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不可思议的东方魔力。”我叫林晚,
这家名为“乡土本味”的农产品品牌创始人。而这片被皮埃尔赞叹的土地,
就是我父母耕耘了一辈子的地方。我身后,是我爸妈,他们穿着干净的布衣,
双手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脸上是质朴又带着一丝紧张的笑容。今天,
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皮埃尔,
法国最大高端餐饮集团“Le Jardin Secret”秘密花园的首席采购官,
亲自带队来我的家乡,这个偏远的小山村,进行最后的实地考察。如果一切顺利,
我的“乡土本味”将成为他们集团在亚洲唯一的、全品类有机食材供应商。
那是一份价值上亿,并且长达十年的合同。它不仅能让我彻底摆脱过去所有的拮据,
更能让我父母,这对辛苦了一辈子的农民,真正地扬眉吐气,安享晚年。最重要的是,
它将实现我的梦想——把这片土地的馈赠,真正地卖向全世界。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皮埃尔对我们的生态养殖、物理防虫、手工采摘的模式赞不绝口。
他甚至亲手摸了摸在稻田里游来游去的鸭子,称它们是“最快乐的守护者”。
直到一阵喧哗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晚晚!晚晚啊!家里来贵客了怎么不跟大舅说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我大舅林建国,带着他老婆张桂芬,
还有我那个游手好闲的表哥林辉,一行三人,像一阵乌烟瘴气的风,卷进了我家干净的院子。
大舅油光满面,挺着个啤酒肚,一进来就自来熟地要去跟皮埃尔握手。
大舅妈张桂芬则像雷达一样扫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准备的伴手礼上——那些用精美竹篮包装的、贴着“乡土本味”标签的土鸡蛋、蜂蜜和新米。
我爸妈的脸色有些尴尬,赶紧上前招呼:“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来看看你们呗!
顺便看看我们家晚晚,现在可是大老板了,出息了!”大舅的声音洪亮得刺耳,
他拍着我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我一个趔趄。我强忍着不适,
re, this is my uncle’s family.”皮埃尔礼貌地点点头。
而我表哥林辉,染着一头黄毛,嘴里叼着烟,眼神轻佻地打量着皮埃尔团队里的女翻译,
吹了声口哨。我的拳头瞬间捏紧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自从我的网店有了起色,
他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次次地围上来。
借钱、要东西、甚至想让林辉来我公司当“副总”,都被我一一挡了回去。今天,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绝对没好事。“哎哟,这就是外国老板吧?晚晚,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大舅妈挤开我妈,凑到皮埃尔面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平静地说:“大舅,大舅妈,我们正在谈工作,是很重要的客人。你们要是没什么事,
就先去屋里坐着喝口水,我等会再来陪你们。”“什么叫没什么事?
”张桂芬的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们关心你,
大老远跑过来给你撑场面,你还不乐意了?再说了,这么大的生意,我们作为娘家人,
不得帮你把把关?”“把关?”我差点气笑了,“你们懂什么?懂有机认证标准,
还是懂国际贸易法?”“你!”张桂芬被我噎得满脸通红。大舅林建国赶紧打圆场,
他拉着他老婆,对着我假惺惺地笑道:“晚晚,你妈都跟我说了,这合同一签,
就是上亿的大生意啊!你看看,你表哥到现在还没个正经工作,你这个当表妹的,
不得拉扯一把?”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理所当然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拉扯一把?
这些年,林辉打架斗殴、堵伯欠债,哪一次不是我爸妈拿出养老钱去给他擦屁股?
我刚创业时,资金周转不开,想找大舅借两万块钱,他老婆张桂芬当着我的面,
把钱摔在地上,说我一个女孩子家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迟早赔死。现在,我成功了,
他们就成了“娘家人”了?皮埃尔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也看出了气氛不对。他皱了皱眉,
对我说:“林小姐,或许我们应该先……”“不,皮埃E尔先生。”我立刻打断他,
用坚定地语气说,“没关系,一点家庭小事。我们的考察继续。”我不能让他们毁了今天。
我转过头,看着我大舅,声音冷了下来:“表哥的工作,我管不了。我的公司,
有我的规章制度,不养闲人。爸,妈,带大舅他们去休息。”我爸妈一脸为难,
却也不敢忤逆我的意思,只能硬着生拉活拽地把我大舅一家请进了屋。院子里终于清净了。
我向皮埃尔道歉,他善解人意地摆摆手,考察继续进行。最终,在夕阳的余晖下,
皮埃尔站在那片金色的稻田边,向我伸出了手。“林小姐,恭喜你。你的农场,你的产品,
完全符合我们‘秘密花园’的要求。我代表集团,正式邀请你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合同,
我的法务团队明天就会发到你的邮箱。”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委屈,都值了。
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湿润。送走皮埃尔团队后,天已经黑了。我回到家,
准备和爸妈好好庆祝一下。一进门,就看到大舅一家三口坐在饭桌的主位上,
我爸妈则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局促地站在一边。桌上摆着我妈做的几个家常菜,
但谁也没动筷子。气氛压抑得可怕。“晚晚回来了。”我妈小声说。
张桂芬“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大老板回来了啊?
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了?当着外人的面,就给你大舅我们甩脸子,你真是能耐了啊!
”林辉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抖着腿:“姐,听说那合同上亿啊?啧啧,
你这以后可就是亿万富婆了。我也不要多,你给我买辆宝马不过分吧?
”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到我爸妈面前:“爸,妈,合同谈成了。
”我爸妈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我爸搓着手,艰难地开口:“晚晚啊,
你大舅他们……你看……”“爸。”我打断他,“我的原则,你们是知道的。公司不是扶贫,
亲戚也不是敲诈勒索的通行证。”“你怎么说话的!”林建国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林晚!你别忘了你姓什么!你是我林家的外甥女!我告诉你,
今天这事没得商量!你表哥,必须进你的公司!而且,你们家这片地,
加上我们家的那几亩破地,全部要算进这次合作里!我们也要当供应商!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成猪肝色的脸,只觉得无比荒谬。“你们家的地?”我冷笑一声,
“你们家的地,早就因为你们懒得种,荒得连草都长不出来了。而且,你们为了图省事,
年年都打除草剂,那土壤重金属早就超标了。这样的地,还想当‘秘密花园’的供应商?
你们是想让我第一天签约,第二天就因为质量问题赔得倾家荡产吗?”“你……你这是污蔑!
”张桂芬尖叫起来,“我们家的地好得很!再说了,不就是撒了点药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家这些东西,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干净!骗骗外国人罢了!”“啪!
”我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产品,
不能侮辱我爸妈一辈子的心血!”“乡土本味”的每一个产品,从选种到包装,
都倾注了我全部的精力。我爸妈更是用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在耕耘。
他们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去给蔬菜地里手动捉虫;他们顶着烈日,
弯腰插秧;他们用自己熬制的菜籽饼做肥料,哪怕成本高出好几倍。这些,是我的底线,
是我的骄傲,是“乡土本味”的灵魂。而现在,这些灵魂,
正在被眼前这群无知又贪婪的人肆意践踏。“说得好听!”林辉嗤笑一声,
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林晚,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我把话放这了,这公司,我进定了!
这供应商,我们当定了!你要是不答应,哼哼,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这生意做不成!
”我看着他有恃无恐的嘴脸,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场不欢而散的谈判,
最终在我爸妈的哀求和稀泥中结束了。大舅一家摔门而去,
留下满屋的狼藉和一句恶狠狠的“你等着”。晚上,我妈来到我房间,坐在我床边,
唉声叹气。“晚晚,妈知道你委屈。可……可他毕竟是你大舅,血连着筋的亲戚。
咱们家日子好过了,能帮就帮一把吧。闹得太僵,你外公外婆在天之灵也不安啊。
”我看着我妈被岁月压弯的脊背,和她那双永远充满善良和妥协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总觉得,亲情可以化解一切,退让可以换来和平。她不懂,
对于一些人来说,你的退让,只会助长他们的贪婪。“妈,”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
像老树皮,“这已经不是帮不帮的问题了。这是原则问题。他们的地,根本不符合标准。
一旦用了他们的东西,我们的品牌就毁了。到时候,别说上亿的合同,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都会化为乌有。我们一家,都会背上巨额的债务。”我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嘴里还是喃喃着:“可都是亲戚……”我无力再解释。我只是抱了抱她,说:“妈,相信我,
我会处理好的。”那一夜,我几乎没睡。我把公司所有的安保措施都重新检查了一遍,
农场的监控也再三确认都在正常工作。我总觉得,林辉最后的威胁,不像是在说空话。
第二天,我收到了皮埃尔团队发来的正式合同。全英文的法律文件,厚厚的一沓,
每一个条款都严谨细致。我请我的律师团队逐条审核,同时,
开始着手准备签约前的最后一次样品检测。这次检测,是应法方的要求,
由他们指定的第三方国际检测机构进行。他们会派专人来农场,随机取样,带回实验室化验,
检测范围包括数百项农药残留和重金属指标。只有这份报告完美无瑕,
我们才能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检测人员来的那天,风和日丽。
我陪着他们走遍了我们家的每一块田地,
稻田、蔬菜大棚、果园、茶山……他们取样的过程极其严格,
每一个样品都当着我的面封存、贴上标签。我对此充满信心。因为我知道,
这片土地有多干净。然而,三天后,我接到了一个足以将我打入地狱的电话。
玖日故事
玖日故事
玖日故事
玖日故事
此山更高
饼九腊
八月初六
我很牛的
李持盈
奈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