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天还没亮透,东边的天际只泛起一抹惨淡的鱼肚白,林凡就已经蜷缩在 “迎客楼” 酒楼后门的墙角下了。他身上裹着一件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的破棉袄,棉花从破洞里露出来,黑黢黢的,像是冻硬的泥巴。六岁的他个头比同龄孩子矮了一截,小脸冻得通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寒夜里的星星。
他是昨天傍晚跟着人流来到这座县城的。在此之前,他在乡下的破庙里苟活,可一场大雪压塌了半面土墙,庙里再无遮风挡雪之处。同住在庙里的张阿婆前天没挺过去,身子在雪地里冻得硬邦邦的,林凡用几块破木板盖住她,然后揣着阿婆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干硬的窝头,一路跟着逃难的人潮进了城。他听说城里有酒楼,有茶馆,总能讨到些吃的。
“吱呀 ——” 迎客楼的后门开了条缝,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伙计探出头来,手里拎着半桶泔水。林凡眼睛一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伙计跟前,怯生生地伸出冻得发紫的小手:“大哥,给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伙计瞥了他一眼,脸上满是不耐烦:“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别挡着道!” 说着,“哗啦” 一声把泔水倒进墙角的污水沟里,油水溅了林凡一裤腿。林凡却像是没感觉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桶底剩下的几块骨头和菜叶,趁伙计转身的功夫,飞快地伸手从桶里捞出一块带着点肉丝的骨头,塞进怀里。
“嘿,你这小崽子还敢偷!” 伙计发现了,抬脚就往林凡身上踹。林凡早有防备,身子一矮,像只泥鳅似的躲开了,撒腿就跑。伙计骂骂咧咧地追了几步,见林凡跑得飞快,也就作罢,转身进了酒楼。
林凡跑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才停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块骨头,用冻得发僵的小手擦掉上面的污渍,然后使劲地啃了起来。骨头很硬,没什么肉,可他啃得格外认真,连骨缝里的一点肉丝都不放过,甚至把骨头嚼碎了,想咽点骨髓下去。
啃完骨头,他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便又回到了大街上。此时天已经大亮,街上渐渐热闹起来。穿绸裹缎的富人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经过,马蹄扬起的尘土溅了他一身。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声音洪亮。林凡缩着脖子,沿着墙根慢慢走着,目光在来往行人的脸上逡巡,希望能遇到个心善的,赏他一口吃的。
他走到一家茶馆门口,看到几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正坐在门口的桌子旁喝茶聊天。林凡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学着其他乞丐的样子,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先生们,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读书人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扔在林凡面前的破碗里:“拿着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林凡捡起铜板,心里却有些失落。他更想要点吃的,铜板在他手里没什么用,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买吃的,而且城里的铺子多半也不会卖给一个像他这样的乞丐。但他还是对着读书人道了声谢,拿着铜板走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是他来到城里后得到的第一笔 “钱”。
太阳慢慢升高了些,可风却更冷了。林凡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已经一整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他又走到一家包子铺前,看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包子,口水直流。掌柜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看到林凡,挥手驱赶:“去去去,别在这儿晃悠,影响我做生意!”
林凡不肯走,只是跪在地上,一遍遍地说:“掌柜的,给个包子吧,一个就行,我快饿死了。”
掌柜的被缠得没办法,拿起一个掉在地上的破包子,扔到林凡面前:“滚,拿着赶紧滚!”
林凡连忙捡起包子,顾不得上面沾着的泥土,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包子是凉的,而且有点馊了,可在他看来,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他吃得太快,噎得直翻白眼,连忙跑到旁边的水缸旁,用手舀起冷水喝了几口。
就在这时,巷子里突然冲出几条恶犬,冲着林凡狂吠。林凡吓了一跳,转身就跑。那些狗像是认准了他似的,紧追不舍。林凡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跑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一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嗷呜 ——” 一条大黄狗扑了上来,一口咬在林凡的腿上。林凡疼得大叫一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示弱。他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使劲地砸向大黄狗。大黄狗被砸得嗷嗷叫,松开了嘴。其他几条狗也围了上来,林凡挥舞着石头,不停地喊叫着,试图吓退它们。
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却没人上前帮忙,只是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这小乞丐真可怜。”“可怜什么,肯定是个小偷,不然狗怎么会追他。”“快看,他腿流血了。”
林凡的膝盖在摔倒时磕破了,鲜血顺着小腿流下来,染红了破裤子。被狗咬过的地方更是疼得钻心。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那些狗,手里紧紧攥着石头。他知道,一旦他放下石头,这些狗就会立刻扑上来把他撕碎。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婆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对着狗群吆喝了几声,又用拐杖赶走了它们。“去去去,该死的畜生!”
狗群被赶走了,林凡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老婆婆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腿上的伤口,叹了口气:“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凡看着老婆婆慈祥的脸,再也忍不住,眼泪 “吧嗒吧嗒” 地掉了下来,哽咽着说:“我…… 我饿,想讨点吃的,它们就追我。”
老婆婆从菜篮子里拿出一个菜窝窝,递给林凡:“快吃吧,孩子。”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林凡的伤口上,“这药膏能止血,别感染了。”
林凡接过窝窝,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谢谢婆婆,谢谢婆婆。”
老婆婆摸了摸他的头:“你爹娘呢?怎么一个人出来讨饭?”
林凡听到 “爹娘” 两个字,眼神暗了下去。他的爹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他是被邻居张阿婆养大的,可张阿婆也走了。他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埋头吃着窝窝。
老婆婆见状,也不再多问,叹了口气,站起身:“孩子,世道艰难,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说完,便提着菜篮子走了。
林凡看着老婆婆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他来到城里后,遇到的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把剩下的半个窝窝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怀里,然后挣扎着站起身。腿上的伤口很疼,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里停留,他得继续去讨饭,不然明天可能就会饿死。
他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看到刚才那些看热闹的人还在远处指指点点,嘴里说着难听的话。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宁愿看着他被狗咬,也不愿意伸出援手,为什么他们对他这么刻薄。
他走到一家布庄门口,看到里面挂着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想到自己身上破烂的棉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看到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糖葫芦,被爹娘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着。那一刻,他心里充满了羡慕。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县城的中心广场。广场上有一个高台,几个官差正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站在上面,旁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杀人犯” 三个字。周围围了很多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汉子低着头,脸上满是绝望。
林凡不知道什么是 “杀人犯”,但他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绝望气息,和张阿婆临终前的样子很像。他不敢多看,加快脚步离开了广场。
不知不觉,天黑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酒楼和茶馆里亮起了灯,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和酒香。林凡找了一个背风的墙角,蜷缩在那里。他从怀里掏出老婆婆给的那半块窝窝,慢慢地吃着。
夜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冷。他冻得瑟瑟发抖,只好把身子缩成一团,尽量保存一点热量。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张阿婆以前跟他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自己。他不知道张阿婆变成了哪颗星星,也不知道爹娘是不是也在天上看着他。
他摸了摸腿上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但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他想起白天被恶犬追赶的情景,想起那些人的冷漠和刻薄,心里暗暗地想:我一定要变强,变得很厉害,再也不让别人欺负我,再也不用讨饭吃。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根。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变强,但他知道,他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活下去。他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抱着这个念头,在寒冷的墙角慢慢睡着了。睡梦中,他梦见自己变得很强壮,一拳就把那条大黄狗打跑了,还梦见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食物,再也不用挨饿了。
一只小月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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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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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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