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的指甲缝里永远嵌着黑泥。他蹲在城隍庙后墙根,
看着卖糖画的老汉将最后一勺糖浆浇在青石板上。琥珀色的糖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勾勒出一条鳞爪分明的蛟龙。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卷过,糖龙的尾巴竟诡异地蜷了蜷,
仿佛活了过来。“还不走?” 老汉用铁铲敲了敲糖画,碎渣溅起的瞬间,
阿禾看见他袖口滑出半枚青铜铃铛。那铃铛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阿禾把冻得发紫的脚趾往草鞋里缩了缩。
今日他又没讨到多少吃食,只有半块干硬的麦饼。那是住在街口的张婆婆偷偷塞给他的,
饼上还留着淡淡的葱油香。他摸了摸怀里温热的饼,喉结上下滚动,却舍不得咬一口。
城隍庙的朱漆大门在风中吱呀作响,檐角的铁马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古老的秘密。阿禾望着那扇门,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这里遇见的那个怪人。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
杖头雕着只歪嘴的葫芦。“后生,”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帮我个忙。
”阿禾当时正躲在门后啃干饼,闻言差点把饼屑呛进气管。他慌忙抬头,
看见那人正盯着香炉里摇晃的烛火,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
“看见墙根那丛狗尾巴草没?” 那人用拐杖指了指西南角,“去拔三株来,要带根须的。
”阿禾犹豫了一下。他自小在这一带讨生活,知道城隍庙的草木不能随便动。
据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沾着仙气,乱碰会招祸的。但那人眼里的认真让他无法拒绝,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狗尾巴草的根须纠缠着细小的石子,
阿禾费了好大劲才完整拔出来三株。当他把草递过去时,那人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两块温热的芝麻糕。“拿着。” 那人接过草,手指在草茎上轻轻一捻,
阿禾竟看见草叶上冒出几缕青烟,瞬间消散在空气中。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却不敢多问。
“这庙不干净。” 那人忽然说,将三株狗尾巴草摆成个三角形,放在香炉前,“今夜子时,
你莫要来。”阿禾咬着芝麻糕,含糊地点头。那芝麻糕甜得恰到好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等他吃完糕抬头时,那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枣木拐杖留在原地,
杖头的葫芦仿佛在对着他笑。此刻夜风更紧了,城隍庙的烛火突然 “噗” 地灭了。
阿禾打了个寒颤,正想离开,却听见墙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拖动重物,
又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在奔跑。他捂住嘴,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慢慢挪动。
月光从墙头上漏下来,照亮了墙内的景象 —— 香炉翻倒在地,
供桌上的瓜果滚得满地都是,而本该镇守山门的石狮子,此刻竟转过了头,
两只石眼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阿禾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转身就要跑,
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脚踝。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枯瘦的手从墙根的裂缝里伸出来,
指甲又黑又长,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救…… 救命……”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带着浓重的湿气,“拉我上去……”阿禾魂飞魄散,拼命蹬腿,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那只手越抓越紧,冰冷的触感透过草鞋传来,冻得他骨头都疼。就在这时,
他忽然想起怀里还有半块麦饼。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掏出麦饼,
用力往裂缝里塞去:“给你吃的!放开我!”裂缝里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紧接着,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麦饼拽了进去,阿禾趁机挣脱,连滚爬地逃出了城隍庙。
他一口气跑回自己栖身的破庙,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这破庙原本是座土地祠,后来塌了半边,
只剩下一间偏殿还能遮风挡雨。阿禾在这里住了三年,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蜷缩在稻草堆里,裹紧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却怎么也睡不着。
城隍庙的怪事在他脑海里盘旋,还有那个神秘的怪人,那根会冒青烟的狗尾巴草,
以及从墙缝里伸出来的手……三更梆子敲响时,破庙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阿禾吓得差点叫出声,却看见三天前那个怪人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根枣木拐杖。
“你怎么还在这?” 怪人皱着眉,“我不是让你别靠近城隍庙吗?”阿禾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怪人走进来,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角落里的油灯竟自己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线下,他发现怪人长衫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迹。“那东西缠上你了。
” 怪人忽然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把这个戴上。”布包里是个用红绳系着的桃木片,
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符号。阿禾接过木片,只觉得入手温热,
刚才被抓住的脚踝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你是谁?” 他终于忍不住问,声音还有些发颤。
怪人在稻草堆上坐下,叹了口气:“你可以叫我老槐。” 他顿了顿,看着阿禾,“那麦饼,
是你娘做的?”阿禾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他娘在他五岁时就病死了,
那半块麦饼是张婆婆给的,但张婆婆说,那是她照着阿禾娘生前的法子做的。
“你娘是个好人。” 老槐看着跳动的灯火,眼神变得悠远,“二十年前,她也曾帮过我。
”阿禾听得云里雾里,正想追问,破庙的屋顶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踩塌了瓦片。老槐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将阿禾往墙角一推:“躲好!
”话音未落,房梁上突然垂下无数根黑色的丝线,像是蜘蛛吐的丝,却带着腥臭的气味。
老槐挥动枣木拐杖,杖头的葫芦突然发出一阵嗡鸣,那些丝线一碰到拐杖,
就像被火烧过一样卷曲起来。“孽障!” 老槐怒喝一声,拐杖在地上划出个圆圈,
阿禾看见地面上突然亮起淡淡的金光,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将那些丝线挡在了外面。
屋顶的破洞越来越大,月光从洞里照进来,照亮了一张惨白浮肿的脸。那是个女人的脸,
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他们诡异地笑着。
“还我孩子……” 女人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无尽的哀怨,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阿禾吓得缩在墙角,紧紧攥着桃木片。他忽然想起去年夏天,
有个外地来的妇人在城隍庙附近哭了三天三夜,说她的孩子丢了。后来那妇人就不见了,
有人说她跳了河,有人说她被城隍爷收去做了侍女。“你那孩子本就阳寿已尽,
” 老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强行留他在阳间,只会害了他。”“我不管!
” 女人尖叫着,无数黑色的发丝从破洞涌进来,像毒蛇一样扑向老槐,“他是我的!
谁也不能抢走!”老槐将拐杖横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杖头的葫芦突然喷出一团白雾,
那些发丝一碰到白雾就迅速消融,发出 “滋滋” 的声响。但白雾很快散去,
更多的发丝涌了过来,渐渐将老槐包裹其中。阿禾看着老槐的身影在发丝中挣扎,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他想起那半块麦饼,想起张婆婆慈祥的脸,
想起娘临终前抚摸他头发的手。“住手!” 他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
猛地朝那张惨白的脸扔过去。石头穿过发丝,打在女人的额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女人愣了一下,黑洞般的眼睛转向阿禾。阿禾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女人的发丝突然转向他,像无数条小蛇般缠了过来。就在这时,
他胸前的桃木片突然爆发出一阵红光,将发丝挡在了半尺之外。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似乎十分惧怕那红光。老槐趁机从发丝中挣脱出来,他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但眼神却更加锐利。“阿禾,” 他喊道,“把你的血滴在桃木片上!
”阿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他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桃木片上。奇怪的是,
那鲜血一碰到桃木片就被吸收了进去,桃木片上的红光变得更加耀眼,
上面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红光中流转不定。“以血为引,以魂为契!
” 老槐举起枣木拐杖,杖头的葫芦对着女人,“收!”桃木片突然从阿禾胸前飞出,
带着一道红光射向女人。女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红光中迅速消融,
那些黑色的发丝也随之化为灰烬。破庙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老槐粗重的喘息声。
阿禾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指,又看了看老槐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
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你看得见她?” 老槐突然问,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阿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也许只是太饿了产生的幻觉。老槐叹了口气,在稻草堆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
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服下。“看来,该教你的,终究躲不过。”阿禾不解地看着他。
“你娘本是阴阳行当里的人,” 老槐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缅怀,
“当年她为了救你爹,破了行规,耗尽了修为。后来生下你,发现你天生阴阳眼,
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阿禾愣住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总能看见些奇怪的影子,听见些奇怪的声音。张婆婆说他是吓着了,给他叫过好几次魂,
却总不见好。“你娘去世前,曾托我照拂你。” 老槐看着他,眼神复杂,
“本想让你做个普通人,平安过一生,看来是不行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的旧书,
封面已经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字:《青囊秘要》。“这是你外公传下来的,现在,
该给你了。”阿禾接过书,只觉得入手沉重。书页粗糙,带着淡淡的霉味,
却莫名地让他感到亲切。“从明天起,你跟我学本事。” 老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先从辨气开始。”阿禾看着老槐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旧书,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
好像要变得不一样了。夜风从破洞吹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却不再让他感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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