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的雨,似乎永远下在我的记忆里,又冷又密。
白天被推倒在操场泥水坑里的触感还在,湿透的校服黏着皮肤,
书包带子被恶意扯断的裂口咧着嘴嘲笑我。家里空无一人,
只有老式电脑主机低沉的嗡鸣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我蜷在吱呀作响的木头椅子上,
对着那个空无一字、只有昵称“萤火”的QQ对话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键盘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凌晨四点。
屏幕右下角的小企鹅图标突然疯了似的跳动起来。我猛地坐直,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手抖着点开。萤火:“别怕,我在。”简单的四个字,像冰冷的黑屋里突然亮起的一盏小灯,
光线微弱,却烫得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吸着鼻子,笨拙地敲打键盘:“你是谁?
”那边停顿了片刻,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现又消失。萤火:“一个刚好醒着,
不想看到你哭的人。”那场冰冷的雨夜,成了我们漫长旅程的起点。他叫“萤火”,
一个名字里带着微弱光芒的陌生人。他大我三岁,成了我隐秘世界里最坚固的堡垒。
第一次月考惨败,我对着屏幕哭诉到深夜,他安静听完,发来一句:“哭完了?现在,
我们来看看哪里摔的坑最大。”初三压力大到失眠的凌晨,
他分享给我一个舒缓的钢琴曲链接;高中毕业旅行独自去海边,我拍下汹涌的浪花发给他,
他回:“海的声音,是不是像很多人在远处轻轻呼吸?”隔着冰冷的光纤和闪烁的屏幕,
那份熨帖的懂得,却真实得能穿透血肉。毕业证拿到手的那天,阳光滚烫。
我站在大学校门口,给他发消息:“明天,我就要变成社会人啦!
”后面跟着一个龇牙咧嘴的笑脸。手指悬在发送键上,
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和对未来的雀跃期待。我想象着“萤火”会说什么,
也许是一句调侃的“恭喜踏入火坑”,或者一句稳重的“加油,小大人”。消息发出去了。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没有回应。企鹅图标安静地蹲在右下角,灰扑扑的,一动不动。
一下午过去了。屏幕暗下去,又被我固执地唤醒,反反复复。
对话框里依旧只有我那句孤零零的宣告。一种冰凉的不安,悄无声息地从脚底爬上来。
入职前的兴奋感被这诡异的寂静冲得七零八落。我点开那个熟悉的灰色头像,
又发了一条:“喂?真忙到连回个表情包的时间都没啦?”依旧沉默。夜色沉甸甸地压下来。
我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亮脸庞,一遍遍刷新。指尖冰凉。
一种巨大的、被遗弃的恐慌终于扼住了喉咙。我猛地坐起,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
疯狂地在对话框里输入。“萤火?”“在吗???”“说话啊!”“出什么事了?别吓我!
”“求你了,回句话好不好?一个字就好!”绿色的发送气泡一个接一个挤满了对话框左侧,
像溺水者徒劳伸出的手。发送,发送,发送……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颤抖。
直到一条刺眼的系统提示,毫无预兆地跳出来,
横亘在那些我发出的、石沉大海的呼喊之上:“消息发送失败。对方账号已注销。
”那几个冰冷的方块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眼里。屏幕的光惨白一片,
映着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世界的声音骤然被抽离,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轰鸣的巨响。注销?
怎么会注销?那个存在于我生命里十年、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萤火”,
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昨天还说着“等你入职好消息”的人,
今天就连存在的痕迹都被系统冷酷地抹去?十年累积的信任和依赖,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碎成齑粉,扬起呛人的尘埃,堵得我无法呼吸。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
留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空洞。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模糊了那条刺眼的系统提示,也模糊了整个灰暗的世界。新公司格子间的空气,
带着一股廉价的清新剂和复印机粉尘混合的味道。我像个生锈的零件,
被硬生生卡进这部高速运转的陌生机器里。主管甩过来的项目资料厚得像砖头,
专业术语看得我眼晕;邻座同事语速飞快地讨论着我听不懂的行业黑话。
我缩在自己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上一片空白的文档,指尖冰凉,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恐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那个曾经能让我瞬间安心的名字,
那个灰色的头像,再也不会亮起了。一种无依无靠的漂泊感,沉沉地压下来。
“第一天就加班?”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我猛地抬头。
隔壁部门的主管陈默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工位旁。他个子很高,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
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样式简洁的腕表。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很温和,带着点善意的询问,却并没有过多探究的意味。他手里端着一个纸杯,
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没……就是资料有点多。”我慌忙抹了一下眼角,
不想让人看到狼狈。他点点头,没多问,只是把那个纸杯轻轻放在我堆满文件的桌角。
“喝点热的,提神。公司咖啡机在那边拐角,豆子还行。
” 杯沿温热的气息熨帖着冰凉的指尖,是黑咖啡的醇厚香气,很浓,
却没有加糖和奶的腻味——正是我习惯的口味。巧合吗?我有些怔忡。“谢谢陈主管。
”我低声道谢。“叫我陈默就行。”他笑了笑,笑容很淡,
像初冬午后落在窗台上的一小片阳光,不灼人,只是微微的暖。“资料看不懂的地方,
圈出来,明天问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像一块温热的石头,
投入了我那片混乱冰凉的湖面,漾开细微却真实的涟漪。那杯咖啡的暖意似乎只是个开始。
陈默这个人,像一阵润物无声的细雨,极其自然地融入了我兵荒马乱的新人期。
当我被某个刁钻客户的连环电话轰炸得手足无措,脸色发白地抱着电话听筒发呆时,一抬头,
总能对上他隔着几张办公桌投来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
只需一个细微的、近乎求助的眼神,他就会不动声色地走过来,
修长的手指在便签纸上快速写下简洁有力的应对要点,字迹清隽有力,推到我眼前。
那便签纸像一叶救生筏。加班到深夜,整个办公区只剩下我这盏孤灯和主机运转的低鸣时,
旁边他办公室的门总会“咔哒”一声轻响。陈默走出来,手里有时是一杯新接的热水,
有时是楼下便利店买的三明治。“补充点能量再战斗?”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顺道。
灯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专注的侧脸上,有种沉稳可靠的光晕。他话不多,
却总能在我思路卡死的瓶颈处,用一两句切中要害的提问,或者一个关键数据的提示,
豁然劈开迷雾。偶尔对上他镜片后温和的目光,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种了然,
一种早已洞悉我所有窘迫和脆弱的了然。这感觉……奇异又熟悉,
像冬日里一件贴身存放很久的暖玉,熨帖着最不安的心绪。时间踩着复印机的节奏,
不紧不慢地向前滑行。格子间的朝九晚五,渐渐被一种更深的依赖和默契填满。陈默的陪伴,
像空气,像水,无声无息地浸润了我生活的每一个缝隙。他记得我不吃葱姜的挑剔,
会在部门聚餐点菜时,
不动声色地提醒服务员;他知道我每个月总有几天会恹恹地抱着热水袋,
那天他桌上总会“恰好”多出一盒温热的红枣桂圆茶,推到我手边。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加班夜。窗外城市的灯火早已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我揉着发涩的眼睛,准备去茶水间冲最后一杯咖啡提神。刚走到门口,
里面的灯“啪”一声全亮了。陈默站在那里,背对着我,正往咖啡机里填粉。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咖啡豆香气。“来得正好,”他没有回头,
我爱平顶锅
我爱平顶锅
我爱平顶锅
特塞拉岛的小吉达
特塞拉岛的小吉达
特塞拉岛的小吉达
阮清妤
阮清妤
阮清妤
靳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