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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中的微光

蝉鸣还未攀上树梢的那年，两三岁的林晓忠总躲在掉漆的木椅下。父母的争吵声像把生锈的剪刀，将空气绞成碎片。母亲尖锐的斥责混着父亲闷声的辩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来回碰撞。“天天躺着等我养！”母亲摔门而去的瞬间，铁锁撞击门框的声响，成了晓忠最早的记忆。

那时他还不懂“离婚”意味着什么，只记得某天清晨，家里突然空了半面衣柜。母亲带走的行李箱轮子碾过门槛，在他眼前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从那以后，父亲整日窝在沙发里抽烟，烟头在茶几上堆成小山，而爷爷默默揽过照顾他的担子，用长满老茧的手给他喂饭、换尿布。

直到那个刺眼的午后，母亲突然回来收拾剩下的衣物。争吵声再次爆发时，晓忠正抱着褪色的小熊玩偶缩在墙角。“跟着你这种人，日子过不下去！”母亲尖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下一秒，他就被人粗鲁地拽起来。风裹挟着灰尘灌进喉咙，四楼到一楼的坠落过程漫长得像永恒，他看见晾晒的床单在眼前翻飞，像一团模糊的白色云朵。落地瞬间的剧痛让他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最后的意识里，母亲惊慌失措的尖叫和远处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混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水泥地。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是晓忠醒来后的第一个知觉。天花板上交错的灯管泛着冷光，当他试图翻身时，才发现下半身像不属于自己的棉花。尿布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涨红了脸，护士阿姨叹息着掀开被子，而爷爷布满老年斑的手已经颤抖着探了过来。老人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却挤出笑纹：“咱们小忠受苦了。”病房门口，母亲的身影一闪而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出院后，破旧的老屋里总飘着两种味道——中药的苦涩与白粥的清甜。每个凌晨，晓忠都能听见爷爷佝偻着背在卫生间搓洗床单的水声，木盆与搓衣板碰撞的声响，成了童年最深的安眠曲。有次尿床后，他躲在被窝里抽泣，爷爷却变魔术似的掏出颗水果糖：“哪个小馋猫把尿袋当甜水喝啦？”皱纹里溢出的笑意，比糖果还要甜。

幼儿园的蓝色铁门前，晓忠总把校服下摆拉得老长，遮住鼓囊囊的尿布。午休时他睁大眼睛数天花板的裂纹，直到陈老师带着薰衣草香的怀抱将他裹住：“老师小时候也怕黑，咱们一起守着窗户等太阳好不好？”从那天起，晓忠的小床旁多了个“守护小卫士”记录本，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满“帮晓忠拿水杯”“陪晓忠玩积木”。

手工课上，晓忠用皱巴巴的皱纹纸缠出朵歪头花。放学时，他踮脚别在爷爷洗得发白的衣襟上，老人布满茧子的手捂住眼睛，指缝间却淌出晶莹的光。春日的风掠过院角的树苗，嫩绿的新叶在阳光下舒展，如同晓忠悄悄藏进作文本里的那句话：“就算摔碎过，也能长出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