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小电驴在雨里狂飙。雨点砸在头盔上噼啪响。后座的保温箱里装着三份豪华刺身拼盘。
地址是城郊半山那栋阴森的黑铁大门别墅。手机显示送达倒计时:3分钟。
超时罚款200块。我拧紧油门。车轮碾过水坑溅起半人高的污水。拐进盘山道时,
远远看见那扇雕着獠牙鬼面的黑铁大门敞开着。门口停着几辆纯黑轿车。
车边站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雨幕里,他们像一群沉默的乌鸦。心跳猛地撞了下喉咙。
这地方是“沈先生”的宅子。城北这一片跑腿的没人不知道。送东西只能放门口岗亭。
连院门都进不去。今天怎么……电驴冲到岗亭前急刹。雨衣帽子滑下来。
雨水瞬间浇透我后颈。“尾号7788的刺身!”我抹了把脸,把保温箱从后座拽下来,
“麻烦签收一下!”岗亭里空无一人。黑轿车旁的一个男人撑着伞走过来。很高。
黑色西装裤腿被雨打湿成更深的颜色。他扫了眼保温箱上的标签。“沈先生在等。
”声音没什么起伏,“直接送进去。”“啊?可平台规定……”他直接提起保温箱转身。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伞面罩在我头顶。雨水被隔绝。踏进铁门的瞬间,
一股凉气顺着脚底板爬上来。不是雨天的阴冷。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像走进冷藏库。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日式枯山水庭院。白砂铺地。黑石如岛。雨水冲刷着砂纹。
本该禅意。此刻却透着一股死寂。主宅的拉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过于亮了。
照得庭院里每一滴雨都像坠落的玻璃渣。走到廊下。黑西装男人示意我脱鞋。
我踩着冰凉的地板踏进玄关。空气里有股极淡的腥甜。客厅极大。空旷得能听见回声。
正中央只摆着一张矮几。一个男人背对着门跪坐在矮几旁。纯黑丝绸衬衫。
肩背线条利落得像刀裁。矮几另一头。跪着另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西装。
抖得像风里的落叶。额头死死抵着地板。水迹在他膝下晕开一片。不知是汗还是尿。
“沈先生……沈爷!”格子西装的声音劈了叉,“再给我三天!就三天!
那批货肯定……”黑衬衫男人抬手。很随意的一个动作。格子西装的嚎哭戛然而止。
像被掐断了脖子。“你浪费了我晚餐的时间。”声音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悦耳。
像某种质地温润的玉石。砸在冰面上。格子西装筛糠似的抖。黑衬衫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微微偏了下头。侧脸线条在过分明亮的灯光里冷硬如石刻。“处理掉。”三个字。
轻飘飘的。格子西装瞬间瘫软。像一滩烂泥被两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拖了出去。
地板上留下长长的水痕。很快有穿灰色制服的人无声地擦拭干净。
空气里那股腥甜味好像浓了一点。我胃里一阵翻搅。死死攥住保温箱的提手。
黑衬衫男人终于转过身。我终于看清了这位“沈先生”。沈砚舟。名字在灰色地带如雷贯耳。
真人却出乎意料的年轻。三十上下。肤色冷白。鼻梁高挺。薄唇没什么血色。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极黑。看过来时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深井。
他的目光落在我怀里的保温箱上。“迟到了两分十七秒。”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我喉咙发干。“雨太大,路……”“打开。”我赶紧把保温箱放到矮几上。掀开盖子的瞬间。
冰雾裹着深海的气息逸散出来。顶级蓝鳍金枪鱼大腹。帝王鲑鱼籽。北海道牡丹虾。
铺在晶莹的碎冰上。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沈砚舟没动。视线在刺身上停留几秒。
然后抬起。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脊背发僵。“你身上,
”他忽然开口,“什么味道?”我一愣。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自己湿透的外卖服。
只有雨水和尘土味。还有……刚才一路狂奔捂出的汗味。我尴尬得脚趾抠地。他微微蹙眉。
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让他整张脸生动起来。也显得更不好惹。“不是这个。
”他身体略向前倾。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像在捕捉空气中的什么。“甜的。
”他精准定位,“焦糖香。”黑沉的眼睛锁住我。“你带了别的食物。”我脑子嗡地一声。
下意识捂住鼓鼓囊囊的外卖服口袋。完了。出门太急。揣兜里的东西忘了拿出来。
“没……没有!”我矢口否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位爷刚让人拖走一个。
我这会儿身上揣着“违禁品”被当场抓获?沈砚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像手术刀。
缓慢地。一层层剥开我的谎话。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刺痛。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个无声的命令。我绝望地闭了闭眼。抖着手。
从湿漉漉的外卖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
里面是两块烤红薯。被体温捂得温热。塑料袋一打开。浓郁的、混合着焦糖和炭烤的甜香。
霸道地冲散了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腥气。我捧着这俩烫手山芋。恨不得原地消失。
“对……对不起沈先生!我……我这就……”“拿来。”沈砚舟打断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像个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把塑料袋递过去。他两根手指拎起其中一块烤红薯。
红薯被烤得皮开肉绽。深琥珀色的糖汁从裂口处渗出。黏糊糊地沾在他冷白的手指上。
他垂眼看着。像在审视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或者一具尸体。时间被拉得粘稠漫长。
我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然后。他做了个让我差点当场窒息的举动。他低头。
就着那个裂口。咬了一口。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橘红色的红薯瓤露出来。冒着丝丝热气。
甜香更浓了。他慢慢咀嚼。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去。
冷硬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哪家店的?”他问。目光依旧黏在红薯上。
“……就……就路口那家……张记烤红薯。”我舌头打结。“张记……”他低声重复。
又咬了一口。这次更大。腮帮子微微鼓起。破坏了他脸上那种冰冷的完美。添了点……人气?
一块红薯很快消失在他手里。他用指尖捻掉嘴角一点焦皮。意犹未尽。
目光转向矮几上那盘价值不菲的刺身。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嫌弃的情绪。“拿走。
”他吩咐旁边一个黑衣人。“赏你们了。”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端走那盘刺身。
动作快得像怕他反悔。沈砚舟的视线落回我脸上。还有我手里另一块烤红薯。“你,
”他指了指矮几对面的位置,“坐。”又指了指我手里的红薯。“这个留下。
”我像个提线木偶。脱了鞋。僵硬地跪坐在他对面。
把那块救了我命的烤红薯轻轻放在矮几上。推过去。指尖都在抖。他再次伸出手。
这次直接拿起整个红薯。毫无形象地掰开。热气蒸腾。甜香四溢。他吃得很快。却并不狼狈。
只是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块滚烫甜蜜的根茎植物。最后一点红薯皮消失在嘴里。
他舔了下沾着糖汁的指尖。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贪嘴的大男孩。
前提是忽略他眼底尚未散尽的冰冷戾气。“明天开始,”他抽出雪白的手帕擦手,
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来我这里做饭。”我脑子空白了一瞬。
“……什……什么?”“月薪三万。”他报了个数。“工作时间,下午三点到七点。
”“只做晚餐。”“食材不限。”“只有一个要求——”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锁住我。
“要好吃。”三万。一个月。只做一顿晚饭。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沈先生,
我是送外卖的,不是厨师……”“张记烤红薯,”他打断我,慢条斯理地叠着手帕,
“今天开始,不会出现在那个路口了。”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眼睛。“现在,
”他唇角似乎弯了一下,转瞬即逝,“你是了。”雨还在下。砸在枯山水的白砂上。
像无数细碎的叹息。我骑着小电驴冲下山。雨衣里揣着一张烫金的黑色门禁卡。
后背被冷汗和雨水浸透。冷得打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我好像。
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神经病。一个喜欢吃烤红薯的反派大佬。我叫江晚。
三天前还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外卖骑手。三天后。成了城北“活阎王”沈砚舟的私人厨娘。
人生际遇。比过山车还刺激。下午两点五十。我刷开那扇沉重的黑铁大门。
庭院依旧空旷死寂。一个穿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等在廊下。“江小姐。
”她微微躬身,“我是管家陈姨。”“厨房在这边。”她引着我穿过空旷得吓人的客厅。
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我惊呆了。这哪是厨房。是厨师的终极幻想。挑高至少五米。
三面环绕着顶天立地的恒温恒湿食材柜。里面塞满了我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的食材。
巨大的中央岛台是整块黑曜石。各种顶级厨具在嵌入式灯光下闪着冷光。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木材和金属的冷香。干净得像无菌手术室。“沈先生吩咐过,
”陈姨的声音平板无波,“食材随您取用。每日菜单由您决定。”“他口味?
”“沈先生只要求好吃。”“……忌口呢?”“没有。”“偏好?”“没有。”“预算?
”“没有限制。”陈姨递给我一个平板,“需要任何特殊食材或工具,随时下单,
一小时内送达。”说完。她微微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
对着这间华丽冰冷的“战场”。没有喜好。没有忌口。只有一句“要好吃”。
这比让我做满汉全席还难。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那个巨大的食材柜。
手指划过冰凉的玻璃。澳洲和牛。法国鹅肝。俄罗斯鲟鱼子酱。
意大利白松露……像个世界顶级食材博览会。最终。
我的目光落在一筐毫不起眼的本地土豆上。表皮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旁边挂着个小木牌。
有机农场清晨直送一个念头冒出来。我撸起袖子。就它了。傍晚六点。
沈砚舟准时踏入餐厅。他换了件深灰色羊绒衫。柔软质地柔和了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冷硬。
但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结冰的湖面。餐厅也大得离谱。一张长到夸张的黑胡桃木餐桌。
他只坐在一端。孤零零的。像个守着自己疆域的孤王。陈姨推着餐车进来。揭开盖子。
没有预想中的珍馐美馔。一个朴素的粗陶砂锅。盖子边缘“噗噗”冒着热气。
浓郁的、混合着油脂和淀粉焦香的霸道气味瞬间充满空间。沈砚舟的目光落在砂锅上。
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是什么?”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手心有点汗。
“本地土豆炖本地小肋排。”砂锅盖子掀开。热气蒸腾。深褐色的浓稠汤汁里。
大块带骨肋排炖得酥烂脱骨。土豆吸饱了肉汁。边缘微微焦化。几粒翠绿的葱花点缀。
热气裹挟着极致的肉香和焦糖化的土豆甜香。直冲鼻腔。原始。粗暴。温暖。沈砚舟没说话。
拿起勺子。舀起一块颤巍巍的土豆。吹了吹。送入口中。他咀嚼得很慢。眼睛微微眯起。
喉结滚动。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他几乎没碰那些昂贵的肋排。
专注地对付着那些焦香软糯的土豆块。一勺浓稠的汤汁浇在米饭上。他扒了一大口。
腮帮子鼓起。专注得像个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那种笼罩在他周身无形的冰冷气场。
被这锅滚烫的土豆。暂时融开了一道缝隙。砂锅很快见了底。连汤汁都被刮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抽出雪白的手帕擦嘴。动作恢复了优雅。
但脸颊上难得地透出一点被热气熏出的浅红。“明天,”他抬眼看向我,
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有了点光,“还是这个。”我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好。
”转身准备回厨房收拾。“等等。”他叫住我。我回头。他指了指桌上空了的砂锅。“这个,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土豆边上的焦壳……很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耳根却似乎……有点红?第二天。还是土豆炖小肋排。第三天。我换了花样。
本地新鲜挖出的拇指红薯。洗净。不削皮。直接放进烤箱。高温烘烤。烤到表皮焦黑爆裂。
内里金黄流蜜。用最朴素的竹编小筐装着。放到他面前。沈砚舟拿起一个。滚烫。
他左右手倒腾了几下。才小心地掰开。滚烫的蜜糖般的瓤暴露在空气里。甜香爆炸。
他吹着气。一口咬下去。满足地喟叹出声。眼睛都弯了起来。像个吃到糖的孩子。那一刻。
他身上所有的阴鸷和危险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对食物的热爱。第四天。
他提前了半小时出现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我揉面。“今天吃什么?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手擀面。”我手上全是面粉,“本地小麦粉,
揉足半小时,醒发两小时,配菌菇山鸡汤头。”他盯着我沾满面粉的手。“要帮忙吗?
”我差点把面团掉地上。“……不用,沈先生。”他“嗯”了一声。没走。就那么看着。
目光落在我用力揉压面团的手腕上。厨房里只剩下面团撞击案板的“啪啪”声。
和他极轻的呼吸。面煮好。青花大碗。清亮的鸡汤。筋道的手擀面。
盖着厚厚一层炒香的牛肝菌、鸡枞菌和松茸。撒了翠绿的葱花和炸得焦脆的蒜末。
他坐在餐桌一端。吸溜着面条。发出轻微而满足的声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汤头,”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碗底干干净净,“很鲜。
”“加了点干贝和海米提鲜。”我解释。他点点头。目光扫过厨房岛台上剩下的一小团面。
“那个,”他指了下,“能给我吗?”“……面团?”“嗯。”他把那团生面团带走了。
像揣着什么宝贝。留下我在厨房里凌乱。这位大佬……到底什么路数?日子诡异地平静下来。
每天下午。我准时出现在那座冰冷的宫殿。钻进那间顶级厨房。变着花样做饭。
沈砚舟像个准时打卡的食客。风雨无阻。对食物展现出近乎偏执的专注和热爱。他吃得很多。
很快。但仪态并不粗鲁。只是专注。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他话很少。
评价通常只有两个字。“不错。”“尚可。”“焦了。”或者像那天夸土豆——“很好。
”但每次得到“很好”的评价。他耳根总会可疑地泛红。他从不挑剔食材。
无论我端上价值千金的松露。还是菜市场三块钱一斤的本地青菜。他都一视同仁。
只在乎味道本身。我发现一个规律。他尤其钟爱那些带着“烟火气”和“童年记忆”的食物。
比如烤红薯。比如铁锅边缘烙出的焦脆锅巴。
比如用柴火灶才能焖出的、带着独特焦糊味的米饭锅巴。有一次。
我尝试用顶级和牛做了菲力牛排。配黑松露酱汁。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他切了一小块。
慢慢咀嚼。然后放下刀叉。“太精致。”他评价。“少了点……锅气。
”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下次,用铁锅。大火。爆炒。”我:“……”这位爷。路子真野。
我渐渐摸到一点门道。摒弃那些花里胡哨的珍稀食材。回归最本真的味道。
本地农场的当季蔬菜。清晨码头送来的活蹦乱跳的小海鲜。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激发出食物本身最大的魅力。沈砚舟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点点。那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似乎也被烟火气冲淡了不少。直到那天下午。我提着刚从有机农场摘的嫩豆角进门。
发现气氛不对。庭院里多了几辆陌生的豪车。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陈姨等在廊下。
脸色比平时更白。“江小姐,”她压低声音,“今天……动作轻些。”“书房有客人。
”我点点头。轻手轻脚钻进厨房。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接着是压抑的咆哮。隔着厚重的门板。听不真切。只捕捉到几个词。“……沈砚舟!
别太过分!”“……那批货……必须……”然后是沈砚舟的声音。不高。冰冷。
像淬了毒的针。“我的规矩。”“要么守。”“要么死。”“选。”外面瞬间死寂。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几秒钟后。杂乱的脚步声仓皇远去。像被恶鬼追赶。
我靠在冰冷的橱柜上。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这才是真实的沈砚舟。
那个谈笑间让人消失的“活阎王”。刚才那个因为一碗葱油拌面而眼睛发亮的男人。
像个幻觉。晚餐时间。沈砚舟准时出现在餐厅。脸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平静。
仿佛下午那场冲突从未发生。他面前摆着一盘清炒嫩豆角。碧绿脆爽。只用蒜末和盐调味。
旁边一小碗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他拿起筷子。夹起几根豆角。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火候刚好。”他评价。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但我注意到。他握着筷子的指节。
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细长的。已经凝固的血痕。我垂下眼。没问。
默默给他添了半碗粥。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他过于冷硬的轮廓。
平静被打破是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夕阳给黑铁大门镀上一层诡异的金红色。
我刚把一盘刚出锅的、煎得两面金黄的葱油饼放到餐桌上。沈砚舟拿起一块。刚咬了一口。
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像重物砸在金属上。
沈砚舟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冰湖瞬间冻结。他放下咬了一口的葱油饼。
抽出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待在屋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起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几个黑西装手下已经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庭院外。铁门紧闭。
几辆横冲直撞的面包车被拦截在门外。车门拉开。跳下来十几个手持棍棒、面目凶狠的男人。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金链子。满脸横肉。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戾气。
“沈砚舟!”光头挥舞着手里的钢管,声音嘶哑,“把我兄弟交出来!
不然今天砸了你这狗窝!”沈砚舟站在落地窗后。背对着我。夕阳的光给他周身镀上金边。
也拉出长长的、冰冷的影子。他没说话。只是抬了下手。庭院里。
那些原本像雕塑一样沉默的“安保人员”动了。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像一群黑色的猎豹。
无声地扑向门外那群叫嚣的鬣狗。没有呼喊。没有咆哮。只有沉闷的击打声。
骨头断裂的脆响。和压抑的痛哼。干净。利落。残忍。光头男人很快被反剪双手。
像条死狗一样拖到庭院中央。按跪在冰冷的白砂石上。他鼻青脸肿。金链子断了一截。
狼狈不堪。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沈砚舟推开落地窗。走了出去。皮鞋踩在白砂上。
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笼罩在光头男人身上。像一座山。
他停在光头面前。居高临下。“谁让你来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入骨髓。
光头啐出一口血沫。“沈砚舟!道上混的讲规矩!你他妈……”话音未落。沈砚舟抬脚。
锃亮的皮鞋尖精准地踢在光头下巴上。力道大得骇人。光头整个人向后仰倒。
牙齿混合着血沫飞溅出来。惨叫声被硬生生踹回了喉咙。沈砚舟蹲下身。
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截金链子。在手里掂了掂。像在掂量一件垃圾。“规矩?”他轻轻重复。
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的地盘。”“我的规矩。”“懂?”光头满脸是血。
惊恐地看着他。像看一个真正的魔鬼。沈砚舟站起身。随手把那截金链子扔进旁边的枯山水。
“处理干净。”他吩咐手下。转身。准备回屋。目光扫过餐厅落地窗。
看到了僵立在桌边的我。和他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葱油饼。他脚步顿住。
脸上的冰冷戾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
他收回目光。没再看庭院里的一片狼藉。也没再看我。径直走进餐厅。重新坐回餐桌前。
拿起那块微凉的葱油饼。他低头。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腮帮子鼓起。目光垂着。
只盯着盘子里剩下的饼。仿佛刚才外面那场血腥冲突。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浓郁葱油香混合着庭院里飘来的血腥气。
形成一种诡异又令人作呕的味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每天面对的这个“吃货”。
骨子里流淌的是怎样冷酷的血。光头那帮人被无声无息地拖走了。白砂石被迅速清理。
洒上新的砂砾。枯山水恢复禅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里残留的一丝极淡的铁锈味。提醒着刚才的暴戾。晚餐在死寂中结束。
沈砚舟吃完了所有的葱油饼。喝光了粥。然后起身。离开餐厅。没看我一眼。背影挺直。
像一柄收归鞘中的寒刃。陈姨无声地出现。开始收拾碗筷。“江小姐,”她声音平板,
“沈先生吩咐,明天照旧。”我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只化作一个干涩的“好”。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我做饭。他吃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能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道无形的、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更深。更冷了。
我开始刻意回避与他接触。掐准时间。在他踏入餐厅前摆好饭菜。
在他吃完前收拾好厨房离开。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眼神交流。厨房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
直到那晚。我尝试复刻一道童年记忆里的糖醋瓦块鱼。选用最新鲜的草鱼中段。肉厚刺少。
改菱形花刀。裹薄糊。下宽油。炸至金黄酥脆。另起锅熬糖醋汁。
糖、醋、酱油、料酒、葱姜末。比例是关键。熬到浓稠发亮。气泡细密。鱼块回锅。颠勺。
让每一块鱼肉都裹满红亮诱人的酱汁。最后撒一把翠绿的葱花。酸甜霸道的气息瞬间炸开。
我小心地把鱼块盛入青花鱼盘。红亮酥脆的鱼肉。碧绿的葱花。热气腾腾。刚端上桌。
沈砚舟进来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周身气压很低。看到那盘糖醋鱼。
他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凝在鱼身上。久久没动。“今天试了新菜。”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糖醋瓦块鱼。”他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鱼肉炸得极透。
裹着晶莹红亮的芡汁。筷子夹下去。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盯着那块鱼。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又要说出“太精致”的评价。或者干脆放下筷子。然后。他低下头。
把整块鱼送入口中。用力咀嚼。发出很大的声音。腮帮子鼓起。喉结剧烈地滚动。
又夹了第二块。第三块。他吃得很快。近乎凶狠。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又像是在拼命抓住什么。一大盘鱼。很快只剩鱼骨。他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水杯。
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然后。他抬起头。眼眶竟然是红的。不是愤怒的红。是某种更深。
球球
土豆妮妮
苏南系
爱喝可乐的猫
幸识衣
一朵桃子
森林森林
小木
载酒慕默dd
夕颜颜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