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我的契约突然有了松动,我马上意识到,萧远变心了。我本是千年狐妖,
偶然间向萧家先祖讨封,落下了恩情,前来嫁给萧远为妻,保佑他荣华富贵。
他刚考上了状元,就把一个女子带了回来。我如释重负,
只等着他给我一纸休书便可羽化成仙。可没想到,他竟然伙同道士,
欲在满月之夜我最脆弱的时候杀我取丹。我没有办法,只能杀了他。毕竟,
解除契约的办法除了休书,还有丧偶啊1当萧远带他的外室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激动地手一抖,将茶碗碎了一地。他面上带着些许愧疚,可看向那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
腰杆便又挺了挺。阿裳,这是林婉。她怀孕了。看着那袅袅娜娜弱柳扶风般的女子,
我像是被天雷劈中了一般,眼中立马蓄满了泪水,声音里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夫君,这是何意?萧远有些心虚,可他身边的女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又理直气壮道:你自嫁给我,多年无所出,我们萧家决不能绝在我这一代。
婉婉很懂事,我已决定纳她为妾。阿裳,我知你向来温婉贤淑,
周围人谁不夸赞你一句贤德,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同样懂事。
他语气里竟然还带了点居高临下的施舍。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逐渐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
当初非你不娶的誓言尤在耳畔,现在,他却搂着别的女人说要传宗接代。
那简直是……太好了!!!我本是千年狐妖,偶然间向萧家先祖讨封,落下了恩情,
前来嫁给这一代的萧家家主为妻,保佑他们的荣华富贵。萧远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幼时的他心肠最软,性子也最单纯,逗一逗便脸红的如熟透的桃子一般。这样的人,
最好把控。我化作邻家小妹,同他青梅竹马细心经营,果不其然,
他在及冠后便红着脸向我提了亲。我以这纸婚约为契约的载体,唯有萧远身死,
或是他单方面解除这婚约,我这份缠绕百年的恩情才算彻底了结。而此刻,
这份我梦寐以求的自由契机,终于明晃晃地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得让萧远休了我。
我不同意!我猛地一拍桌案,豁然起身!积蓄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
顺着苍白的面颊簌簌滚落,声声泣血。阿远……你我青梅竹马,
你明明发过誓的……这辈子只要我一人。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林婉立刻像受惊的小兔般缩进萧远怀里,身体微微颤抖,随即软软地跪倒在地,
声音带着哭腔,柔弱得能掐出水来:夫人……夫人息怒……您千万不要同夫君置气!
都是婉婉不好……我不要紧的,我不求名分,为奴为婢,只要能待在夫君身边,
伺候您和夫君就好……我的孩子……他、他生下来,只要能有一口饭吃,
有个遮风挡雨的角落……婉婉就心满意足了……只求夫人,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
她说着,竟真的“砰砰砰”对着那坚硬的汉白玉地面磕起头来!几下之后,
光洁的地板上立刻洇开刺目的猩红血迹。夫人,求您了,求您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
我和我的孩子,今生今世都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夫人……萧远心疼得无以复加,
一把将林婉从地上捞起来,紧紧护在怀中,再看向我时,
眼中只剩下熊熊怒火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厉声呵斥。沈裳!你即便出身乡野,
也不能如此善妒!毫无教养!你也太忘恩负义了!我萧家供你吃穿,给你体面!
你竟想让我萧家绝后?!我差点没憋住表情。忘恩负义?我忘恩负义?
我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那里头是不是塞满了稻草。若不是我暗中护佑,从小到大,
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不是差点淹死在村口的池塘,就是被拍花子的贼人掳走。
最凶险那次,我寻到他时,他已被剥光了捆在破庙的草席上,差点就让人一刀断了命根子!
我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又一点点强迫自己松开。不行。绝不能动手。
至少此刻不行。天道最重因果。萧家先祖予我讨封之恩,是因;我嫁入萧家报恩,便是果。
这一拳下去,萧远当场就能去见他萧家列祖列宗,而我苦修千年的道行,
也必将随之化为乌有!萧远搂紧了怀中瑟瑟发抖的林婉,
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痛心疾首的失望:沈裳,你我虽自幼一同长大,
但我如今已是金銮殿上钦点的新科状元!若非念在你伴我多年的情分上,以你的出身,
本就不配做我萧远的正妻!如今,婉婉已怀有我的骨肉,你不体谅我的难处便罢,
竟还如此苛待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你……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深吸一口气,
再抬眼时,身体如同风中残柳般簌簌发抖,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夫君……你……你竟如此看我?你我自幼相识的情分,在你眼中,
原来只值‘粗鄙’二字?我的声音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恸。伴随着我的话语,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死死捂住了心口,满是痛不欲生。好……好……好的很……
我凄然惨笑,泪水滚滚而下,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我沈裳……今日才算真正看清了你!我猛地转身,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风,
决绝地朝着内室冲去。那背影,
怎么看都是一个被丈夫无情羞辱、万念俱灰、只想找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可怜妇人。
2我被变相禁足了。是的。自从萧远顶着那顶金灿灿的状元帽回府,
整个人便如同灌了风的纸鸢,飘飘然不知其高,早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他带回来的那个林婉,
手段比我更像狐狸精,三言两语便哄得萧远晕头转向,
迫不及待地将我手中的中馈之权夺了去,塞进了她那柔弱无骨的手里。我当然乐的清闲,
只当看戏,每日盘算着萧远这蠢货何时能将那纸休书痛快地甩到我脸上。
可这位新晋的“角儿”却偏生不肯安分,隔三差五便要到我这冷清的院子里来,
上演一出“新主立威”的戏码。今日,她更是蹬鼻子上脸。清晨,天光未亮,
我便被院中一阵喧哗吵醒。不必看也知,定是那林婉又来找茬了。下人们最是会见风使舵,
眼见主君对我日渐冷落,便也开始狗仗人势起来。这不,门口这丫鬟连基本的恭敬都省了。
夫人,林夫人请你出去训话。那张描金绣凤的贵妃椅就堂而皇之地摆在我院中,
林婉斜倚其上,矫揉造作得令人作呕。见我出来,她轻轻捻起一枚核桃,唉声叹气道:唉,
这身子愈发重了,想吃点核桃补补,可这硬壳儿……真是愁人。姐姐,你帮我剥剥可好?
我被吵醒本就压着火气。此时见她如此猖狂,胸腔里那团积压了多日的妖火“腾”地窜起,
烧得我灵台嗡鸣。老娘活了千年,自从成功化妖,这山中精怪谁不尊称我一句姑奶奶,
谁敢支使我来干活?指尖微微发痒,一股暴戾的冲动直冲颅顶。我想把她打成核桃。
可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又强压下了这股怒火。
正经飞升的妖手上决不能沾无辜之人的血,况且她肚子里那可是萧家的血脉,有契约再身,
我再怎么恼火此刻也不能逾越雷池。罢了。我忍。……核桃夹呢?我的声音干涩紧绷,
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擦。没有哦——林婉得意洋洋地瞥着我,
脸上哪还有半分初入府时的怯懦?她斜睨着我,红唇勾起一抹恶毒的弧度,
吐出的字眼儿像淬了蜜的砒霜:只能用手哦——那尾音拖得又长又软,
充满了戏谑和得意。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就在我愣神的电光石火间,
眼前猛地一花!“啪——!”一声脆响,火辣辣的剧痛瞬间在我左侧脸颊炸开!
抽得我头猛地一偏,耳中嗡嗡作响。紧接着,
膝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有人从身后狠狠踹了我一脚!猝不及防之下,
我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尘土扑入口鼻,脸颊贴着地面粗粝的触感和那火辣辣的痛楚交织在一起。
屈辱感如同毒蛇般爬上我的心头。林婉被人扶着,懒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现在……听清楚了吗?区区贱民,也敢压在我头上。今天给你这个教训,有我在,
以后这萧府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她弯下腰,在我耳边,
用只有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妖孽,你潜伏在萧郎身边多年,我收定你了!
我瞳孔骤缩,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了。身份暴露了!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一切顾忌!我已经顾不得会不会伤到人,只想杀眼前的人灭口。
手上用力,五指弯曲成爪,我瞬间挣开了下人们的钳制。可手还没碰到她,
林婉整个人却突然往后倒去。我只看清她嘴角擒着的那抹冷笑,
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推到在地。婉婉!一声惊惶的呼喊。是萧远冲了进来。
林婉适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蜷缩进萧远的怀里,双手死死捂住腹部,
浑身筛糠般颤抖,低声啜泣:痛……阿远……我的肚子好痛……
我好心……好心来看望沈姐姐……她、她为何要如此对我……
……是……是沈姐姐推了我……阿远,快、快救救我们的孩子啊……我还想开口辩解,
却被萧远粗暴至极地打断。他一把将林婉打横抱起,看向我的眼神里除了滔天怒火,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厌恶,仿佛我是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来人!将这毒妇给我押下去!
听候发落!快传郎中!传最好的郎中!3我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押着,
跪在冰冷坚硬的院子中央。面前,赫然摆放着一大盆坚硬带壳的核桃。
萧远心急火燎地抱着林婉去找郎中了,只打发了一个小厮出来,
趾高气扬地向我传话:夫人,主君说了,念在林夫人腹中贵子无恙,
又看在您多年为萧家操持的份上,这次便不重罚了。只是……小厮指了指那盆核桃。
还请您亲手将这些核桃都剥干净了,才能起来。您就老老实实剥吧,
也算是为林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我额角的青筋直跳。祈福?
我恨不得把萧家人的脑壳如这核桃般捏碎。
若不是……若不是这个狗屁契约……我非要扒了萧远的皮,抽了他的筋!还有那个狗屁林婉!
她既已识破我的身份却不声张,那点龌龊心思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妖丹在那些追求长生邪道的凡人眼中,是无上的大补之物。我栖身的深山老林里,
就常有不知死活的人妄图猎杀精怪。这林婉,恐怕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下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瞅着那坚硬的核桃壳在我手中化为了齑粉,
便也理智地闭上了嘴。在萧远休我之前,我不能动用妖力做任何事。只能咬着牙,
用已经磨破渗血的指尖,一点点,去抠,去掰,去剥开那坚硬如铁的外壳。
当最后一颗核桃剥完时,已是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洒在我血肉模糊、指甲翻裂的十指上,
钻心地疼。我顾不得那钻心的疼痛,将剥好的核桃仁冷冷地展示给看守的下人看过后,
便端起那盆核桃,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朝着萧远的书房冲去。老娘今天非把这盆核桃,
连仁带壳塞进他萧远肚子里不可!他奶奶个腿的!就算塞不进去,
我也要拧下他的狗头塞进去!4正当我走近萧远的书房,
忽然听见房内有陌生男子的窃窃私语。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
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我敏锐的灵觉深处骤然荡开涟漪。那波动……是符咒的气息!
带着一股子阴寒污秽的腥气,绝非正道之物!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怒意皆被警惕取代。
我闪身躲进了角落里,侧耳细听。……大师,您确定……那法子真的万无一失?
这是萧远刻意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干涩沙哑,
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透着令人作呕的阴邪:状元公放心。
贫道这‘锁灵化骨阵’专克妖物精怪。只要按贫道吩咐,在那贱婢日常饮用的水中,
悄悄混入这‘引魂香’的粉末……”引魂香!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心脏。那东西对凡人无害,但对妖类,
却是致命的吸引与麻痹!尤其是我这等狐妖,天性对这种迷幻香气缺乏抵抗力。
待到这月十五,月华最盛,亦是那狐妖护身灵气最为薄弱之时,
便是她千年修为所凝聚的妖丹离体之刻!届时,状元公只需按照约定,
将此丹献于皇上……来日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那道士的声音充满了贪婪和笃定。
书房内,萧远的声音里带点犹豫:只是……大师,取了她的丹,她……会死吗?
那是自然!道士回答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残忍。妖丹离体,
如同凡人心脉被挖,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化为一滩脓血!状元公不必有妇人之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本就是异类,能以其妖丹成全状元公往后祖祖辈辈的荣华富贵,
是她几世修来的造化!萧远的呼吸明显开始粗重急促起来,
带着一种被巨大诱惑冲昏头脑的亢奋:好!那便好!大师放心!只要事成,
答应您的黄金万两,一座道观,绝不少半分!那妖妇……那妖妇霸占正妻之位多年,
一无所出,如今更是善妒成性,容不下婉婉和她腹中我的骨肉!她死有余辜!
就依大师所言!这月十五,满月之时,让她……形神俱灭!“形神俱灭”四个字,
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呵。好一个状元郎!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夫君!
我苦苦等待的休书,没有等到。等来的,竟是他伙同邪道,为我精心布置的杀局!
不仅要我的命,还要将我修炼千年的妖丹,生生剜出来,
作为他换取所谓“荣华富贵”的踏脚石!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怒焰,
无声地在我四肢百骸间燃烧起来。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接近毁灭的绝对寒意。
一个绝妙的计划逐渐在我脑海中形成。4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这状元府里最沉默的影子。
萧远彻底撕下了那层虚伪的愧疚,仿佛我才是那个阻碍他青云之路的绊脚石。
林婉更是变本加厉,她顶着日益显怀的肚子,如同巡视领地的毒蛇,
每日必定要寻些由头来我院中“指点”一番。不是挑剔院中落叶未扫尽污了她的眼,
就是嫌我房中的熏香气味冲撞了她腹中“贵子”。有时干脆毫无缘由,只带着一群仆妇,
将我按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听她细数我的“七出之条”。每一次羞辱,每一次刁难,
我都默默受着,将所有刻骨的杀意,都死死压在灵台深处,一丝一毫都不曾泄露。
只在无人处,看着镜中那个形容枯槁满身狼狈的“沈裳”,我的眼底深处,
是彻骨的冰冷与疯狂。我在等。等那轮满月,等那丝注定的“香”。终于,十五到了。
月华如水银泻地,将庭院照得一片清冷澄澈。萧远难得地踏入了我这冷寂的院落,
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疲惫与愁绪。他挥退了战战兢兢的下人,亲自提着一壶酒,
在我对面坐下。阿裳,今日……陪我喝一杯吧。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却无人动筷。
他自顾自地斟满两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一股极其微弱、却足以让任何妖物血脉为之悸动的异香,丝丝缕缕地从他的酒壶中逸散出来。
引魂香。果然来了。萧远端起自己那杯,仰头饮尽,随即开始絮絮叨叨。
他诉说着朝堂上的倾轧,同僚的排挤,诉说着新科状元光环褪去后的失落与不甘。
说到激动处,眼眶竟也微微泛红。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神开始迷离,带着醉意看向我,
阿裳,你不知道……那些人,他们……他们根本不懂我的抱负!我空有一腔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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