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沈渊,你疯了?真要接这个烫手山芋?”电话那头,
律所主任王海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糙。我没理他,眼神飘向窗外。
广海市的夜色刚刚降临,无数霓虹灯牌争先恐后地亮起,光怪陆离的颜色涂在我脸上,
一明一暗,像个小丑。“王主任,我捐了五百。”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但那只攥着鼠标的手,指节已经白得吓人。“我他妈当然知道!”王海生在电话那头炸了,
“五百块对你算个屁!可对律所的声誉来说,蹚这趟浑水,风险太大了!
全网都在骂那对爹妈是吃‘人血馒头’的骗子,你现在逆着风头上去,是想引火烧身吗!
”我的视线,像被钉子钉死在电脑屏幕上。一个叫“救救我的孩子冯子轩”的众筹页面。
几天前,我还为那飞速上涨的数字而热血沸腾,可现在,
那条早已冲破200万上限的进度条,像一道凝固的血痂,刺得我眼睛生疼。页面最顶上,
挂着一条加粗的平台公告:关于“冯子轩”项目涉嫌信息不实,资金已冻结,
平台将配合相关部门进行调查。一行冰冷的黑字,宣判了一场全民善举的死刑。下面,
是已经杀疯了的评论区。“骗子!还我血汗钱!”“祝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拿我们的善款买包买车,你们的良心是黑的吗?”几天前,
这里还是一片“宝贝加油”、“父母伟大”的祈福。现在,只剩下最恶毒的诅咒。
引爆这一切的,是三天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
那个在求助视频里哭着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救孩子”的母亲刘倩,
正站在一家高档西餐厅门口。她笑得灿烂,肩上挎着的,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的,
限量版爱马仕。一瞬间,所有人的同情心,被这赤裸裸的炫富点燃,烧成了灰。紧接着,
孩子父亲冯涛倚着一辆保时捷卡宴的照片,也被愤怒的网友扒了出来。我也一样,
感觉自己像个被耍了的傻子。我忘不了视频里那个叫冯子轩的孩子,瘦得脱了相,
一双大眼睛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我也忘不了他的父母,冯涛和刘倩,在镜头前声泪俱下,
那份绝望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狠狠攥住我的心脏。那一刻,我不是什么律师,
我只是一个被触动的普通人。我捐了五百。可现在,那个爱马仕,那辆保时捷,
像两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了我们所有捐款人的心里。又疼,又恶心。“王主任,
”我深吸一口气,把胸口翻江倒海的情绪强行压下去,“正因为我是律师,我才要知道真相。
”“我的善良,到底是被人当成了擦脚布,还是……这背后,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法律不只用来惩罚罪恶,也该用来澄清真相。”“胡闹!”王海生又吼了起来,
“这种案子吃力不讨好!你赢了,有人说你沽名钓誉;你输了,律所跟你一起完蛋!沈渊,
你才干了两年,别把自己的路走绝了!”“王主任,”我打断他,“我入行时,您说过,
法律是底裤。平时看不见,但关键时候,能守住人最后的体面。
”“我那是……”“现在所有人的善心,被人当众扒了裤子,体面在哪?”我顶了回去,
“我就是要用法律,给这事儿穿条裤子。不管它最后是遮羞,还是遮丑。”电话那头沉默了。
许久,王海生骂了一句:“你……你个犟驴!”接着,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随你便,
别动律所的公账。”电话挂了。世界终于清静。我点开社交媒体,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像是在宣战。大家好,我是律师沈渊,
也是“冯子轩”事件里那个捐了五百块的倒霉蛋之一。我已联合部分捐款人,
正式对冯涛、刘倩夫妇提起诉讼,要求其返还善款并公开账目。我们将用法律的武器,
探寻真相。我们追求的,不仅是退款,更是一份对社会善意的交代。检查无误。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只要按下去,我就成了全民公敌的辩护人,或者,
是戳穿骗子的英雄。没有回头路了。我闭上眼,那个孩子空洞的眼神再次浮现。去他妈的。
我狠狠按下发送键。手机扔到一边,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无数盏霓虹灯,
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嗡——手机震了一下。我拿起来一看,第一个跳出来的评论不是支持,
也不是谩骂,而是一句:“哥们儿,五百块也要打官司?你这维权成本有点高啊。
”我看着那条评论,突然笑了。我回复:“没办法,律师费我自己出,
就当是给我的善良讨个公道了。”02两周时间,舆论的火把我架在上面烤。
律所的领导找我谈了三次话,暗示我放弃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但我没有。今天,
就是调解的日子。我走进法院的调解室,一眼就看到了冯涛和刘倩。比视频里更憔悴,
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冯涛的眼窝塌了下去,头发油腻地结成一缕一缕。刘倩则低着头,
一件洗到发白的T恤套在瘦削的身上,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像一只随时会惊飞的鸟。
他们身边,坐着一个妆容精致,气场十足的女律师,正冷冷地打量我。“沈律师。
”她先开了口,声音像机器一样标准,“我的当事人已经解释过:保时捷是借的,
为了谈生意撑场面;名牌包是租的,为了参加设计展。他们就是普通人,为了孩子,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没说话,身边同来的一位捐款人大姐就炸了。“租的?
”大姐猛地站起来,指着他们,“租车租包的钱,不能给孩子买点好的?
拿我们的善心当猴耍,你们还有脸说!”空气瞬间凝固。冯涛缓缓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我,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沈律师,我们没骗人。子轩的病是真的,
花的钱也是真的。我们……我们只是想救他。”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奇怪的执拗,
像是在背诵一段烂熟于心的台词,却又拼命想让人相信这是真心话。我没理会他的辩解,
只是将一沓A4纸推到桌子中央,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冯先生、刘女士。
”我看着他们瞬间绷紧的脸,一字一句道,“冯子轩,六岁,
确诊为‘神经免疫性进行性脊髓炎’,NIDS。一种极其罕见的病。国内治不了,
唯一的希望,是瑞士一家叫‘普罗米修斯生命科学中心’的实验性基因疗法。我说得,对吗?
”冯涛和刘倩的脸色,唰的一下,白得像纸。刘倩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继续加码:“这个疗法,从检查到治疗再到康复,
总费用预估是265万欧元。换算过来,超过2200万人民币。”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而你们,在众筹平台上,只写了200万。”我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如刀,“这个数字,连个零头都不够。所以,我的问题来了。”我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砸向他们。“你们为什么要发起一个根本救不了命的众筹?
又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拍那些炫富的照片引爆舆论?这不合理。
”冯涛的身体狠狠一颤。他盯着我,眼神极其复杂。有被揭穿的震惊,有无法掩饰的恐惧,
但最深处,竟然藏着一丝……赞许?就像一个棋手,终于等到了对手走出他预设的那一步。
“沈律师!”对方律师厉声打断,“你的调查已经越界!我当事人的筹款计划和个人行为,
和诈骗无关!孩子病重是事实,他们没挪用善款,这就够了!”“不够。”我摇了摇头,
毫不退让,“公众有知情权。你们隐瞒了2200万的天价费用,
只抛出一个200万的诱饵,让大家觉得踮踮脚就能够到。这是利用信息差,诱导捐款。
那些照片,不管你们是有心还是无意,都骗了我们!”调解,彻底谈崩了。走出法院,
捐款人大姐还在气愤地念叨:“沈律师,告死他们,让他们坐牢!你看他们那心虚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脑子里全是冯涛最后的那个眼神。那不是一个骗子被揭穿后的慌乱,
更像是一个棋手,看到对手走出了他预料之中,却又至关重要的一步。我意识到,
这件事远比“一场被搞砸的卖惨营销”要复杂得多。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
成了一个真正的侦探。我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NIDS的医学论文,
联系了国内最顶尖的神经科专家。结论只有一个:“普罗米修斯”是唯一的生路。
我又把冯涛夫妇的背景查了个底朝天。普通的工薪阶层,普通的房子,普通的车,
一切都和他们“租车租包”的说法完美契合。一个被包装得天衣无缝的“受害者”形象。
可越是完美,就越是可疑。线索,最终从他们众筹文案角落里的一行小字上浮现了出来。
特别感谢“新生之桥”医疗咨询公司的专业指导。新生之桥。
我在搜索框里敲下这四个字。满屏都是一个男人的脸:林沐阳,海归医学博士,
“新生之桥”创始人。照片上的他,穿着高级西装,笑容温文尔雅,
在各种高端论坛上侃侃而谈,头顶“为绝望患者架起生命之桥”的圣人光环。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座所谓的桥,通往的不是新生。而是地狱。
03我决定去会一会“新生之桥”。公司地址在市中心最贵的写字楼,
前台背后是一个巨大的Logo,双手和爱心构成一座桥,看起来圣洁又温暖。接待我的人,
就是创始人林沐阳。他比照片上看着更有魅力,四十岁上下,戴副金丝眼镜,西装剪裁得体,
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他亲自给我倒茶,动作斯文优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招待什么老朋友。“沈律师,久仰。”林沐阳先开了口,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为冯子轩一家的事来的吧?我们也痛心,一场好好的爱心救助,
最后变成了网络暴力。可悲,可叹。”“林总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我盯着他的眼睛。
“意外?”林沐阳笑了,轻轻摇头,“沈律师,咱们在商言商。当一个家庭需要两千多万,
但众筹的规则和人性的善意,最多只能撑起两百万时,你怎么办?告诉他们实话,
让他们绝望等死?还是用一些……‘策略’,先拿到第一笔启动资金,点燃希望?
”他的坦白,让我后背一凉。“所以,‘卖惨’的剧本是你们写的?包括瞒着真实费用,
只说两百万?”“我们不叫‘卖惨’,沈律师。”林沐阳纠正我,
“我们称之为‘共情管理’和‘目标分层’。两千万会让所有人望而却步,直接放弃。
两百万,刚好能激发大众‘我努努力也能帮上忙’的心理。这是传播学和心理学上的最优解。
”“那豪车名包呢?”我追问。“一个意外。”林沐阳的表情第一次有了点变化,
像在惋惜一件艺术品上的瑕疵,“一个愚蠢的,本可以避免的意外。
冯涛夫妇的社会经验太少了,我们提醒过,众筹期间要绝对低调。可惜,他们没做到。
”他的话,滴水不漏。把一切都说成是“善意的策略”和“执行的失误”,
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为了救人,不得不在灰色地带行走的悲情英雄。我看着他,
突然问:“‘新生之桥’的佣金是多少?”林沐阳的笑容僵了零点一秒,
又迅速恢复自然:“我们是咨询公司,不是慈善机构。
我们提供全球最顶尖的医疗信息、专家对接、法律文件处理……这些都需要成本。
我们收10%的服务费,在行内,已经很公道了。”10%?两千两百万的10%,
就是两百二十万。和他们众筹的金额,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费尽心机策划一场全国皆知的众筹,筹来的钱,刚好够付给这家中介的服务费。
这哪是桥,这分明是收费站,还是此路不通,回头收费的那种。从“新生之桥”出来,
我背后已经是一层冷汗。林沐阳的脑子和心理素质,比我想象的要恐怖得多。他冷静、坦然,
甚至带着一种看穿人性的优越感,他不是在犯罪,他是在给你定规则。
第一个反转已经很清楚了:冯涛夫妇是在演戏,但他们是提线木偶,牵线的人是林沐阳。
为了那笔天文数字的治疗费,他们被迫演了这场戏。豪车名包是他们自己的失误,
也成了点燃一切的导火索。我把这个调查结果,匿名给了之前联系我的一个资深记者。
我知道,只靠我自己,扳不倒林沐阳。报道一出,舆论炸了,炮火从冯涛夫妇,
转向了“新生之桥”。可林沐阳的应对快得吓人。他接受了电视专访,
声泪俱下地承认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说为了帮那些家庭,
自己在道德和现实的钢丝上走得太久、太累。他当场宣布,
“新生之桥”退还冯子轩项目的所有服务费,再以公司名义捐一百万。一招以退为进,
金蝉脱壳,他从“黑心商人”又变回了那个“有争议的慈善家”。风波,
好像就要这么过去了。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全部真相。林沐阳这种人,
不会只为了区区10%的佣金,冒这么大的风险。就在我一筹莫展时,
一个加密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那头,是一个处理过的沙哑男声:“别再查‘新生之桥’了,
你斗不过他。他们吃的,是人血。”“你是谁?”“一个被他们毁掉人生的人。
”男声里全是恨,“去查查‘普罗米修斯’的背后股东名单,再查查五年前,
一种叫‘生命元N-21’的‘神药’。”电话,挂了。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感觉自己快要摸到一个更黑、更恐怖的核心。我动用了所有人脉,
花重金找了一家海外调查机构,去查瑞士那边的信息。过程异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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