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办公室里的“奖励”1989年,夏。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棉絮和汗水混合的黏腻味道。我,林梦,
一个前一秒还在为千万美金外贸订单和客户唇枪舌剑的90后业务精英,
下一秒就站在了红星服装厂的缝纫机前。脑子里撕裂般的疼痛还没完全消退,
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就强行灌了进来。原主也叫林梦,是厂里公认的“厂花”,
性格却懦弱得像只兔子,因为长得太惹眼,没少被骚扰,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而我刚穿来不到半天,就收到了厂长王建国的“传唤”。“小林啊,坐。
”王建国的办公室里,那台吱呀作响的电风扇根本吹不散一屋子的烟味。他挺着啤酒肚,
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双小眼睛在我身上毫不掩饰地溜来溜去,那种黏腻的审视,
比车间的温度更让我恶心。他那件引以为傲的“的确良”白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
领口却干净得诡异。“王厂长,您找我?”我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安全距离,
用原主那种怯生生的语气开口,心里却已经拉响了一级警报。“哎,别这么见外嘛。
”王建国笑得一脸和蔼,肥厚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小林啊,你最近表现很不错,产量高,质量好,是咱们厂的先进个人嘛!厂部研究决定,
要给你一点……特殊的奖励。”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
推到桌子中央。我盯着那个纸盒,没有动。在21世纪,
上司的任何“私人”礼物都是职场大忌。我下意识地启动了职业本能:“谢谢厂长,
为人民服务,为工厂创收,都是我应该做的。奖励还是按照厂里的规定,走正常流程,
公布在宣传栏上,我心领了。”王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敲桌子的声音停了。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平时连头都不敢抬的“厂花”,今天敢跟他讲“规定”和“流程”。
“小林,你这是什么话?”他的语气沉了下来,“这是厂部对你的关心!打开看看,
喜欢不喜欢。”那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关不好过。
我慢慢走上前,打开了那个盒子。一条鲜红色的真丝丝巾,像一滩凝固的血,
躺在白色的包装纸里。丝滑的触感,在那个年代绝对是奢侈品。“怎么样?
这可是我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进口货’。”王建国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向我逼近。
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和劣质雪花膏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我一阵反胃。“厂长,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立刻合上盖子,往后退了一步。“哎,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肥胖的身躯几乎要贴上我,“一条丝巾而已。只要你……听话,以后还有更好的。
”他的手,那只戴着金戒指的肥手,装作不经意地想来搭我的肩膀。“王厂长!
”我猛地提高了音量,侧身躲开,“请您自重!我是来上班的,
不是来……”“不是来干什么的?”王建国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小眼睛里闪着凶光,“林梦,
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让你当先进,你就是先进!我让你滚蛋,你明天就得卷铺盖!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临时工!”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胁。
我看到他办公桌上那个泡着浓茶的大搪瓷缸子,茶叶末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正如他对一切的掌控欲。我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这不是21世纪的写字楼,没有监控,
没有法律保护。在这里,一个厂长的权力,足以碾碎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工。我攥紧了拳头,
脑子里飞速运转。硬刚,我会被立刻拍死。服软,等待我的是无尽的深渊。“王厂长,
”我突然放缓了语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之有愧。而且……我男朋友会不高兴的。
”我胡乱扯了一个借口。“男朋友?”王建国眯起眼,显然不信,“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是隔壁机修厂的,我们刚处上,还没来得及说。”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
王建国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了半晌,似乎在判断真伪。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电风扇在吱呀作响。“好啊,”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充满了阴冷的算计,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夺人所爱了。丝巾你先放这儿,什么时候跟你‘男朋友’吹了,
再来找我拿。”他轻飘飘地坐回椅子上,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出去吧,好好工作。”他挥了挥手,像赶一只苍蝇。
我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外跑。就在我的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他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梦,咱们厂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女工。你要记住,机会,我只给一次。
”我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我知道,这根本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
为我精心准备的、名为“毁灭”的序幕——第二章 全厂大会上的红丝巾从厂长办公室出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虚脱。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和暧-昧。“哟,厂花回来了?厂长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脸这么白?”说话的是李娟,她工位就在我旁边,
平时没少因为我被男工们多看几眼而说酸话。此刻,她正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没理她,坐回自己的缝纫机前,双手却抖得连线都穿不进去。我必须尽快想办法。
在这个时代,一个“作风不正派”的帽子扣下来,足以让一个女人社会性死亡。
王建国那样的老狐狸,一计不成,必有后招。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胆战心惊。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埋头苦干来躲避风波。
凭借我这个现代灵魂对服装工艺的理解,我稍稍改动了一下缝纫流程,
将原本需要三分半才能完成的一道工序,缩短到了三分钟。这个小小的改进,
让我的产量一下子跃升到小组第一。组长在晨会上表扬了我,
周围的工友也向我投来或佩服或嫉妒的目光。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能创造价值,
展现出自己的能力,王建国或许会因为爱惜人才而放我一马。毕竟,在21世纪的职场,
业务能力才是王道。然而,我再一次严重低估了这个时代的野蛮和人心的险恶。
我的“善意解读障碍”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天下午,临近下班,
车间主任突然板着脸走到我面前:“林梦,你跟我来一下。”我心里咯噔一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直接把我带到了仓库。仓库门口,王建国、李娟,还有仓库管理员老张,
都黑着脸站在那里。“林梦,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王建国双手背在身后,官威十足。
“交代什么?”我一头雾水。“还装!”李娟尖声叫道,“厂长,别跟她废话了!就是她!
我亲眼看见她鬼鬼祟祟地从仓库里拿东西!”我震惊地看向李娟:“你胡说!
我什么时候来过仓库?”“你没来过?”仓库管理员老张抖着手,从一沓单子里抽出一张,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上面是不是你的签名?”我接过那张领料单,只看了一眼,
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上面赫然写着:领用高档的确良布料一匹。领料人:林梦。
签名是我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这不是我签的!”我急忙辩解,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车间,根本没来过!”“那这签名怎么解释?”王建国冷笑一声,
“林梦,厂里待你不薄,你却干出这种偷盗的事情!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我没有!
”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单子有问题!你们看时间!”我指着领料单右下角的时间,
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上面写着领料时间是下午五点半!我们厂五点就下班了!
我五点钟准时跟工友们一起去食堂打饭了,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我怎么可能五点半还在这里领布料?”这是一个致命的时间漏洞!
我以为这足以证明我的清白。然而,王建国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
然后对仓库管理员说:“老张,是不是你时间记错了?”老张浑身一颤,
立刻点头哈腰:“对对对,是……是我记错了,可能是四点半,人老了,眼花了。
但领料的人,我绝对没看错,就是林梦!”我如坠冰窟。权力,可以强行“修正”时间。
“听到了吗?”王建国转向我,眼神里满是胜利的快意,“时间记错了很正常,
但领料人不会错。林梦,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百口莫辩,
这就是百口莫辩!这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从李娟的“指认”,到模仿的签名,
再到被权力扭曲的时间,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盗窃工厂财物,影响极其恶劣!
”王建国一锤定音,“明天,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公开处理!”第二天,我像个犯人一样,
被押到了工厂大礼堂的主席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一千多名职工。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
扎在我的身上,充满了鄙夷、同情和幸灾乐祸。王建国站在话筒前,
义正言辞地宣读着我的“罪状”,将我定性为一个道德败坏、手脚不干净的蛀虫。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就在这时,
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站在王建国身后的李娟。她今天打扮得格外亮眼,甚至还化了淡妆。
而她的脖子上,正系着一条鲜红色的丝巾。那条丝巾,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痛了我的眼睛。
是我在厂长办公室里,拼死拒绝的那一条。
它此刻正无比得意地缠绕在“检举”我的李娟的脖子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更像一个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一场肮脏的交易,宣告着我的清白被如何出卖,
宣告着我的命运被谁牢牢掌控。我的一切挣扎和辩解,在它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王建国终于宣读完了处理决定:“……经厂部研究决定,对临时工林梦,予以开除处理,
并全厂通报批评!希望全体职工引以为戒!”台下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我站在台上,
看着台下那些麻木或兴奋的脸,看着李娟脖子上那抹刺眼的红,
一股冰冷的恨意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我林梦,
就算被踩进泥里,也要从泥里开出花来!我死死地盯着王建国和李娟,
将他们的嘴脸刻进骨子里。这个仇,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要让你们,
把今天欠我的,千倍百倍地还回来!我被两个保安架着,推出了大礼堂。身后,
是王建国还在继续的、假惺惺的“教育讲话”。而我全部的家当——一个破旧的帆布包,
早已被扔在了宿舍门口的泥水里。我被赶出了工厂,身无分文,身败名裂。
1989年的盛夏,阳光猛烈,我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
我抬头看着“红星服装厂”那几个褪色的烫金大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游戏,
现在才刚刚开始。第三章 南下的火车与空白的订单被赶出工厂的那个下午,
我像个孤魂野鬼,在小镇的街上游荡。口袋里只有几块钱,连一张回老家的车票都买不起。
更何况,以“被开除”的罪名回去,只会让父母蒙羞,成为整个村子的笑柄。天色渐晚,
我蜷缩在镇上废弃的公交站台,饥寒交迫。周围路过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那些窃窃私语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上。“看,那不是红星厂的厂花吗?
听说偷东西被开除了。”“长得这么漂亮,手脚却不干净,真是可惜了。”“谁知道呢,
没准是得罪了什么人……”绝望如同潮水,一波一波地将我淹没。我抱着膝盖,
第一次对自己的穿越产生了怀疑。难道我来到这个时代,
就是为了体验一把被人冤枉、被人践踏、最终饿死街头的戏码吗?不!我不能认输!
王建国、李娟……他们的脸在我脑海中交替出现。那条红色的丝巾,像烙印一样滚烫。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靠着卑劣的手段平步青云,而我就要在这里等死?我猛地站起来,
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狠厉。去广州!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
作为一名外贸精英,我知道,八十年代末的广州,是整个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
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创造奇迹的地方。那里有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有最新潮的款式,
有连接世界的港口。我唯一的资本,
就是我脑子里领先这个时代三十年的外贸知识、时尚审美和商业模式。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打定主意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镇上唯一一家废品收购站。
我将原主留下的、唯一还算值钱的一块上海牌手表,换了三十块钱。这三十块钱,
就是我的启动资金。我用它买了一张南下广州的绿皮火车硬座票,
剩下的钱买了几个干硬的馒头。挤上火车的那一刻,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让我蒙受奇耻大辱的小镇,没有一丝留恋。火车哐当哐当,
载着一车厢南下寻梦的人,缓慢而坚定地驶向远方。
车厢里充满了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我缩在靠窗的角落,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里却在疯狂地规划着我的未来。
匿名
匿名
瀑瀑
苦橘
阿苏
黑红岚柏
墨牍山川
惜月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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