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饮下合卺酒,毒发时看见夫君陆砚之眼底的冰冷。
他亲手将毒药灌进我嘴里:“安息吧,太子妃之位需要更尊贵的血脉。”
再睁眼,我竟回到嫁入陆府那夜,喜烛高燃,那杯毒酒正端在丫鬟手中。
前世害我之人尚在暗笑,这一世,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佯装失手打翻毒酒,却瞥见陆砚之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
他忽然“失忆”,声称忘了与我的婚约,看我的眼神陌生疏离。
我心中冷笑,陪他演起这出戏,暗中布局复仇。
直到那夜,我潜入书房窃取密信,被他堵在暗门后。
烛光摇曳,他指尖抚过我的喉咙:“夫人夜访,可是记起了为夫?”
我猛然惊觉——他的失忆,根本是假的。
红,铺天盖地的红。
意识像沉在滚烫的血海里,每一次挣扎都带来灼烧肺腑的剧痛。苏锦瑟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一片刺目的、象征着喜庆与尊荣的猩红——百子千孙帐顶,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在摇曳的烛光里投下狰狞晃动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甜腻得令人窒息,却盖不住那股从五脏六腑深处翻涌上来的、铁锈般的腥气。
喉头猛地一甜,她下意识地抬手捂嘴,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光滑的锦缎嫁衣。那触感,真实得可怕。
不是梦。
她没死在那场精心策划的谋杀里,没死在陆砚之那双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淬满寒冰的眸子注视下。她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永宁侯府嫡长子陆砚之迎娶她——靖国公府二房嫡女苏锦瑟的新婚之夜!
前世最后刻骨的画面,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脑海。
也是这样的红烛高燃,也是这样的合卺交杯。她满心欢喜地饮下那杯象征着永结同心的酒,以为苦尽甘来,终于走进了这个她倾慕多年的如玉郎君的心。然而转瞬之间,腹内便如刀绞火焚。她痛得蜷缩在地,视线模糊,只看到陆砚之缓缓蹲下身,那张曾令整个京都闺秀魂牵梦萦的俊脸上,没有任何属于新婚丈夫的怜惜或惊慌,只有一片令人骨髓发冷的漠然,和一丝……终于解脱的轻松。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捏开她因痛苦而紧咬的牙关。另一只手,稳稳地端着一只白玉小盏,盏中盛着浓稠如血、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液体。
“锦瑟,莫怨我。”他的声音低醇依旧,却字字如冰锥,“安息吧。太子妃之位,需要更尊贵、更有助力的血脉。靖国公府二房……终究是没落了,配不上永宁侯府的长媳之位,更配不上未来的……凤座。”
那冰冷的液体被不容抗拒地灌入她的喉咙,带着死亡特有的甜腥气息。她瞪大眼,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想从那深渊般的瞳孔里找到一丝往昔的温情,哪怕一丝犹豫也好。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寒潭,映着她濒死的、绝望的倒影。
意识彻底沉沦前,她只听见自己用尽最后力气挤出的诅咒:“陆砚之……若有来世……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
“少夫人?”一个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苏锦瑟汹涌如潮的恨意与回忆。
苏锦瑟猛地回神,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敛去了眼底翻腾的滔天恨火,只余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新嫁娘的茫然与疲惫。
她缓缓侧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尚带稚气的圆脸,梳着双丫髻,穿着二等丫鬟的浅粉比甲。是春桃。前世,就是她,亲手将那杯掺了“红颜醉”的合卺酒,恭敬地递到自己面前,脸上挂着看似纯良无害的笑容。
此刻,春桃正捧着一个红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两只精致的白玉合卺杯并排放置,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在跳动的烛火下,荡漾着诱人又致命的光泽。那杯酒……苏锦瑟的目光死死锁住右边那只杯沿下侧一道极细微、几乎被繁复缠枝纹掩盖的刻痕。就是它!前世穿肠毒药!
“少夫人,该饮合卺酒了。”春桃的声音又甜了几分,微微向前递了递托盘,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坐在床沿另一侧的身影,带着一丝隐秘的催促。
苏锦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陆砚之。
他穿着一身与她嫁衣同色系的绯红锦袍,衬得面如冠玉,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端的是世家公子温润如玉、清贵无双的风仪。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似乎有些出神,对新婚妻子刚刚刹那间的失态毫无所觉,周身散发着一种温和却疏离的气息。
好一个谦谦君子!好一个如玉郎君!谁能想到这副完美无瑕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一颗冷硬如铁、狠毒如蛇蝎的心肠!
苏锦瑟心底的冷笑几乎要冲破喉咙,又被她死死压住。她不能急,不能乱。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要将前世所有加诸于身的痛苦、背叛、绝望,千倍百倍地奉还!陆砚之,永宁侯府,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等着吸她血肉的魑魅魍魉……一个都别想跑!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杯毒酒上。春桃背后是谁?是掌管中馈、刻薄寡恩的婆母李氏?还是那位看似柔弱、心机却比海深的贵妾柳姨娘?又或者……是陆砚之本人授意?毕竟,只有他,是最终得利者!迎娶高门贵女,为他的青云路添砖加瓦,而她这个“没落”二房的女儿,就成了必须清除的绊脚石!
“少夫人?”春桃见她迟迟不动,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又唤了一声。
苏锦瑟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被仇恨反复灼烧的心,此刻却诡异地冷静下来,冷得像一块冰。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带着新嫁娘该有的羞涩与紧张,伸向那杯刻着死亡印记的毒酒。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被沉重的凤冠压得有些吃力,宽大的嫁衣袖口随着她的动作,不经意地拂过托盘边缘。
就是现在!
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杯壁刹那,苏锦瑟的手腕猛地一软,像是脱力般向下重重一坠!
“哎呀!”伴随着她一声短促的低呼。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撕裂了新房内原本刻意营造的旖旎与静谧!
那只盛着毒酒的白玉杯,被她的袖口狠狠带翻,从托盘上飞落,结结实实地砸在铺着厚厚红毡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琥珀色的酒液四溅开来,如同泼洒的鲜血,迅速在红色的毡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粘稠的污迹,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合欢香里,立刻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苏锦瑟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属于“红颜醉”的独特甜腥气!
成了!
苏锦瑟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巨大的劫后余生感让她指尖冰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她脸上却瞬间浮起浓浓的惊惶和不知所措,猛地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这、这可怎么办?”她慌乱地看向陆砚之,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求助,像一个真正闯了祸、六神无主的新嫁娘。
整个新房死寂了一瞬。
春桃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捧着托盘的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地上那摊迅速渗入红毡的酒渍,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杯酒……毁了!姨娘交代的……差事……完了!
一直安静坐着的陆砚之,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先是落在地上碎裂的玉杯和那片刺目的深色酒渍上,停留了片刻。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看不清其中真实的情绪。然后,他的视线,才慢慢地、一寸寸地,移到了苏锦瑟的脸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初冬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没有预想中的责备,也没有新婚前夜该有的温柔安抚。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的……陌生。
是的,陌生。仿佛他不是在看着自己明媒正娶、刚刚拜过天地祖宗的新婚妻子,而是在看着一个闯进他领地的、需要被评估的物件。
苏锦瑟心头猛地一紧,前世被他灌下毒酒时那种彻骨的寒意,再次顺着脊椎爬升。她强忍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恨意和本能的颤栗,维持着脸上惊慌又委屈的神情,怯生生地唤道:“夫君……我……”
陆砚之没有回应她这一声“夫君”。
他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红色的喜袍在他身上穿出了几分冷肃的意味。他没有看苏锦瑟,而是将目光转向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春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打破了死寂:
“来人。”
声音落下的瞬间,新房外守着的两个婆子立刻推门而入,垂手肃立。
陆砚之的视线淡淡扫过地上的狼藉,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家事:“收拾干净。这丫鬟,”他目光落在抖如筛糠的春桃身上,毫无温度,“毛手毛脚,伺候不力,冲撞了少夫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明日发落到庄子上做粗使。”
轻描淡写,却已判了春桃的前程,甚至可能是性命。二十板子,一个娇弱的丫鬟,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少夫人她……”春桃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惊恐万状地尖叫着,下意识地就想指向苏锦瑟。
“嗯?”陆砚之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一个单音,却带着山岳般的重压,瞬间将春桃未出口的辩解和指控生生压了回去。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春桃的脸,让她剩下的哭喊全部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两个婆子上前,毫不留情地架起瘫软的春桃,迅速拖了出去。房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嚎和求饶声。
新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浓烈的合欢香和地上残留的酒液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
苏锦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绣着金线鸳鸯的红色鞋尖,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陆砚之的反应……太不对劲了!处置春桃,看似在维护她这个新夫人的颜面,实则快刀斩乱麻,直接堵死了春桃可能攀咬出幕后之人的嘴!他是在……灭口?还是单纯觉得一个丫鬟无足轻重?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前世他亲手下毒时的冷漠眼神,与此刻他平静无波地处置丫鬟的模样,在她脑中重叠。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陆砚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一次,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刻意的疏离,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苏锦瑟的心上:
“夜深了,夫人想必也受了惊吓,早些安置吧。”他顿了顿,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他转过身,径直走向与拔步床相连、供主人小憩或处理私密事务的暖阁,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前些日子不慎坠马,伤及头部,许多旧事……竟是记不清了。包括与夫人的婚约,亦是模糊一片。若有怠慢失礼之处,夫人……见谅。”
暖阁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苏锦瑟瞬间抬起的、充满难以置信和彻骨冰寒的眼眸。
记不清了?坠马失忆?忘了婚约?
苏锦瑟站在原地,大红的嫁衣在烛光下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暖阁的门紧闭着,如同一道无声的嘲讽。方才那杯毒酒的甜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陆砚之那句轻飘飘的“记不清了”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谬绝伦又令人齿冷的现实。
好一个不慎坠马!好一个记不清了!
苏锦瑟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远不及心口翻腾的恨意万分之一。前世的记忆汹涌如潮水——他亲手灌下毒酒时眼底的冰冷算计,那句“安息吧”的残酷宣告,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失忆?忘了婚约?她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分明是试探!是陆砚之察觉到她打翻毒酒的行为有异,又或是春桃那未出口的指认引起了他的疑心!他这只披着人皮的豺狼,在用这种看似无辜的方式,撇清关系,拉开距离,以便在暗处更清晰地观察她这只“意外”活下来的猎物!
好啊,真是好得很!
苏锦瑟缓缓抬起手,指尖冰凉,抚上自己光滑的颈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前世毒药烧灼的剧痛,以及他冰冷手指扼住她下颌的触感。一股暴戾的杀意在她胸中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将眼前这扇门连同里面那个虚伪的男人一同撕碎!
不行。不能。
她猛地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恨意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指甲掐得更深,掌心传来湿濡的刺痛感,那是血。这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陆砚之要演失忆,要扮陌路?
那她就陪他演!陪他扮!
她倒要看看,这出戏,最后是谁撕下谁的假面,是谁把谁送入真正的地狱!
她转身,不再看那扇紧闭的暖阁门,一步一步走向那张铺着百子千孙被的、象征着夫妻恩爱的大红婚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烧红的刀尖上。她动作僵硬地卸下沉重的凤冠,任由如瀑青丝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也遮住了她眼中再也无法掩饰的刻骨冰冷。
和衣躺下,冰冷的锦缎贴着肌肤。鼻尖萦绕的合欢香气,此刻闻起来,如同腐朽的尸骸发出的甜腻。外间暖阁里,寂静无声,仿佛真的已经安睡。
苏锦瑟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晃动的光影。前世死亡的冰冷,今生再入虎穴的孤绝,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但这一次,毒蛇的獠牙,将由她亲手拔下!
坠马失忆?忘了婚约?
陆砚之,你等着。
我会让你一点一点,“想”起来的。用血与火,用你和你整个陆家最恐惧的方式,“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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